阿精離去的時候,楚喬已經在吃藥了,大夫們一批批地走進來,背著大大的藥箱,院子裏似乎又有了生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阿精卻覺得更冷了。

剛出門,就看到站在胡楊樹下的燕洵。雲碧這個地方,名字雖好,卻是個地道的窮鄉僻壤,窮山惡水的,每年都有大雪災。在這裏生活的百姓,總是填不飽肚子,於是每年都在逃荒,時間長了,除了一些年邁的老人家,就隻剩下這些胡楊樹了。

見他出來,燕洵也沒有回頭。阿精將手裏的幾封信遞過去,燕洵一一拆開,仔細地看,三封信都不長,燕洵卻足足看了大半個時辰。最後,他將信原封放好,交給阿精道:“按照她說的去做。”

阿精麵孔通紅,好像做賊被人發現了一樣,沉默了半晌,終於沉聲說道:“陛下,姑娘會不會想不開自盡啊?我聽她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

燕洵麵色不變,給了阿精和楚喬一樣的答案,“不會。”

“那……”阿精又問道,“為什麼要讓姑娘背上謀殺諸葛玥的罪名呢?諸葛家的死士會瘋狂地報複不說,姑娘也會恨您呀。”

“恨我?”燕洵聲調上揚,聞言沉聲一笑,淡淡地說,“那也比死了好。”

阿精微微一愣,恍惚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不完全明白,他又問道:“陛下,我們隨便拿一具屍體去騙大夏、騙諸葛家,不會有事嗎?我們收了他們的贖金的。”

燕洵沒有回答他,隻是伸出手來,指著前麵茫茫的雪原,緩緩說道:“阿精,你知道燕北地圖上為什麼不標注雲碧這個地方嗎?”

阿精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問到這個,搖了搖頭,“不知道。”

“因為這裏沒有用,”燕洵語調低沉,冷淡地說道,“這裏太小,怪石嶙峋,無法耕種,也不能做牧場,寸草不生,赤水不流經這裏,千丈湖離這裏也很遠,氣候惡劣,一到冬天就有雪災,地理位置偏僻,連犬戎人攻入關都不來這邊劫掠,無論是軍事上,還是經濟上,都是燕北的負擔,沒有半點作用,所以連地圖上都不標注這裏了。”他冷冷地笑了一聲,聲音那般低沉,“如今的諸葛玥對於諸葛家,就是雲碧對於燕北,存在隻是恥辱和負擔。對於一個輕率冒進、肆意妄為,並且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對一個女人的迷戀上的帝國將軍,你以為等待他的下場是什麼?諸葛家的人和他撇清關係還來不及,誰會給他收屍呢?”

阿精恍然大悟,說道:“哦,難怪陛下要用姑娘做幌子,原來是誌在諸葛家。”

燕洵麵無表情地看著遠方,緩緩道:“諸葛玥的死隻是個開始,諸葛閥、趙徹、樂邢將軍,還有當初舉薦他的蒙闐,都會受到此事的波及,大夏不是正在亂嗎?趙齊已死,趙嵩又是個扶不起來的,魏閥和趙颺的勢力太軟了,我不妨幫他們一把,隻有大夏內部不穩,我的江山才能坐穩當。”

阿精愣愣地說不出話來,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裏。

“阿精,別總和程遠較勁了。”燕洵看著他,皺著眉淡淡道,“你已經不是一個民間組織的刺客殺手了,燕北東征在即,你是我的心腹。玩政治,就要有一個玩政治的手段和態度,很多人是需要被犧牲的,如果你看不開這一點,那麼,你永遠就隻能像大同行會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者一樣,做一輩子的黃粱美夢,卻一輩子都品嚐不到權力的味道。”

燕洵轉過頭來,不去看阿精呆滯的表情,有句話他沒有說出來,獅子雖然凶猛有用,但是難以控製,有些時候,他其實隻是需要一群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