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賀蕭還在這兒,秀麗軍還在這兒,她並不是孤立無援的。

可是很快,雁鳴關方向就揚起了大片煙塵。斥候急忙奔回來,彙報道:“大人,前方二十裏處,趙颺親率十萬大軍,正在火速前來,隻要我們離開龍吟關口,必遭伏擊。”

這一刻,楚喬幾乎想要大笑出聲。

燕洵,燕洵,你好精明的手段!

開關讓路,不費一兵一卒;以百姓拖延、摧毀她騎兵的高速機動優勢;借大夏之手,阻斷她的前路。就算大夏對這個消息有所懷疑,但是也不能放任楚喬這樣的燕北軍事頭目帶著秀麗軍進入大夏境內,哪怕明知燕洵另有目的,此戰也必不可免。

他摸透了尚慎、回回百姓們的心思,摸透了她楚喬的心思,更摸透了趙颺的心思。

也許在小規模的戰場上,她還可以通過戰術的運用和高明的指揮手段勝他一場兩場,但是說到謀算人心、巧妙運用各方勢力,她卻遠遠不及燕洵。

百姓們也發現了東邊翻飛的煙塵,有絲絲的恐慌在人群中漫開,盡管大家還是信心滿滿地想:大人在這兒呢,不用害怕。但是想起大夏的鐵血軍隊,還有秀麗軍不滿五千人的編製,他們也不由得猶豫起來。

賀蕭已然返回龍吟關下,有戰士大聲喊道:“城上守軍,請開城門,放百姓們進去!”

連喊了三遍,才有人拉著長調慢悠悠地說道:“皇上有令,若要進城,就請秀麗軍的戰士們先進城。”

“大夏軍隊轉瞬即來,請先讓百姓入城!”

“皇上有令,請秀麗軍的戰士們先進城!”

單調的回音一遍遍地響起,大風呼啦一聲吹起,揚起遍地的塵土和草屑。楚喬仰著頭,看著龍吟關上飄蕩著的黑鷹戰旗,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大人?”有士兵在旁低聲地叫。

“大人!”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圍攏過來。

“大人,怎麼辦?”百姓中開始有人驚慌地嚷道,孩子們被那森冷的氣息所懾,驚慌地大哭起來,數不清的聲音在耳邊嘈雜地問:

“大人,怎麼辦?”

“大人,敵人就要來了。”

“大人,進城去吧,避一避也好。”

“大人,回去跟陛下道個歉吧,他會原諒你的。”

“大人,我們誓死一戰,下命令吧!”

“大人,大人,大人……”

燕洵,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楚喬對著天空冷冷地笑,心底最後一絲柔軟也被現實擊得粉碎。

你希望看到什麼?看到我孤立無援?看到我四麵楚歌?看到我成為喪家之犬,無奈下夾著尾巴倉皇逃回燕北對著你搖尾乞憐嗎?

燕洵,你太小看我了。

“將士們,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你們都看到了。”楚喬坐在馬上,伸出手來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以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我們的王,燕北的皇帝,他拋棄了曾經的誓言,背棄了我們當日對著燕北大地、回回雪山許下的承諾,長慶的百姓屍骨未寒,忠於皇帝的屠刀就舉在了大同的脖頸上。烏先生死了,羽姑娘死了,繯繯郡主死了,小和將軍死了,邊倉將軍、兮睿將軍、阿都少將,一個個死在了大帝國狂熱夢想的野心分子手上。如今,刀鋒懸在了我們的頭頂,戰士們,在你們麵前,是大夏的十萬大軍,他們厲兵秣馬、摩拳擦掌,正等著我們送上門去;在我們身後,是已然變質的燕北大軍,他們正站好了姿勢,準備好口水,等著吐在我們的頭頂,然後嘲笑我們是沒用的懦夫;在我們身邊,是被國家欺騙、拋棄了的父老鄉親。戰士們,我們該何去何從?”

冷冽的聲音回蕩在荒原上,沒有人說話,他們都仰著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楚喬。

楚喬突然跳下馬背,手指著士兵們大聲喝令,聲音尖銳淩厲,好似赫赫戰鷹,“是回頭當獨裁者的走狗,受背叛誓言的叛徒的嘲笑?還是放棄我們的親人,獨自逃命?抑或衝向前麵二十倍於我們的敵人,贏得一個軍人應有的尊嚴和榮光?”楚喬仰頭大吼道,“戰士們!你們想活命嗎?”

“想!”

不管是軍人還是百姓全異口同聲地厲吼,聲音穿透雲層,驚散了上空盤旋的飛鳥。

“你們想當叛徒嗎?”

“不想!”

“在死亡和當叛徒中選一樣,你們選擇什麼?”

人們高聲狂呼道:“誓死不背叛大同!”

楚喬迎風而立,高聲呼道:“戰士們、鄉親們,跟隨我、服從我,聽從我的號令。如果要死,就讓我們用自己的鮮血來詮釋大同的最後一次榮光!頭可斷,血可流,我們的信念永不熄滅!燕北萬歲!大同萬歲!我們的自由萬歲!”

山呼海喝同時響起,千萬雙手舉在半空:“大人萬歲!”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很早,才九月就降了雪,輕飄飄的一層,像是春季裏牧草中開出的小朵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