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穿破晨霧,漸漸升起來,有鄉下的貨郎和趕集的行人不斷地經過,吆喝著長長的調子,販賣著各種討喜的小物件。
漸漸地,太陽升到了正中,一隊隊的人馬經過,有出門求神拜佛的官家小姐的車駕,有行走江湖的鏢師,還有武俠小說中時常會看見的白衣俠客。看到站在亭子裏的她,甚至還有上來打招呼的人。
可是她全都看不見了,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周遭越來越喧嘩,越來越冷寂。太陽升起,太陽落下,清冷的月亮像是一彎銀鉤,宛若母親慈悲的臉。
天地間蕭索空蕩,隻剩下她一人。她的手腳都已經麻木了,天色越來越黑,什麼也看不到了,隻有一汪清輝附在蒿草上,慘白一片,什麼歸程和前路,都消失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搖了搖僵硬的脖頸,滿腔的辛苦都化作一聲歎息,卻沒有發出,隻是在心裏,沉沉地咽了下去。
微風吹過荒野,草浪發出簌簌的聲響,她的心那般空曠,很多如煙往事從腦海中劃過,一切都離她遠了,隻剩下一片白地。十年生死兩茫茫,一切都是迷蒙蕭索的,如風過指尖,抓不住,都是徒勞。
轉過身,她拉住馬韁。
馬兒溫馴地探過頭來,輕輕擦過楚喬的臉頰,很是心疼擔憂地看著她。
“嗬嗬。”楚喬感覺有些癢,這是流星,已被諸葛玥養了很多年,如今歸還給她,還是一樣親近。她伸手去推它,聲音依然有些沙啞,輕聲說:“流星,別鬧。”
然而探手間,手背卻不小心擦過了自己的臉龐,竟然已被風吹傷,滿臉淚痕。
她突然有些愣了,轉頭向流星看去,馬兒使勁向北方轉身,對著她打著響鼻,似乎想要帶著她去追什麼人。
“好流星。”她溫柔地摸著它的頭,臉貼著它的脖頸。馬兒已經有些老了,就如她的心一樣,已是千瘡百孔,滿布傷痕。
“我們走吧。”她直起身子,拉著馬兒,向著南方默默地行去。
月亮照在她身上,在慘白的地麵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夜宿的寒鴉被驚起,撲棱棱地飛過驛道,少女的身影漸行漸遠,終於凝成一個蒼白的影子。
或許任何風暴的來臨,都會以一種異常寧靜的方式為開端。
正月初七,新年剛剛離去,整個真煌城還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歡聲笑語之中。一場大雪將城池裝點得銀裝素裹,萬裏冰封之下,隻見一隊人馬迅速奔進城門,戒備森嚴的城防看守對著隊伍遙遙敬著軍禮,直到馬蹄消失在長街盡頭。
諸葛玥由後門進府,所有前來探聽消息的人一律擋駕,青山院的奴才們提前很多天就做好了準備。諸葛玥麵不改色地跨進院子,將背後的大裘扯下扔到寰兒手中,沉聲說道:“人呢?”
“在裏麵,已經等候少爺多時了。”
房門被推開,有上好的檀香味飄散而出,一身墨袍的男子長身而立,相貌俊朗,輪廓堅韌,眼神如同銳利的刀劍,威勢內斂,卻又不失雍容之氣度。
兩人目光交會,微微頓足。諸葛玥向來淡漠如冰霜的嘴角突然溢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上前一步,兩人互相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那般用力,然後,來了一個男人間的擁抱。
“路上還順利吧?”諸葛玥卸下腰間寶劍,坐在椅子上,就著男子的茶杯喝了一口,開口問道。
趙徹一笑,多年的邊關曆練,幾度落魄的起起伏伏,已讓他生出幾分落拓的瀟灑,氣質沉穩,眼神深邃,再不是當初那個囂張跋扈的帝國皇子了。
“還好,就是不太適應真煌的脂粉氣了,剛剛經過拾花坊的時候,連打了幾個噴嚏。”
諸葛玥哂然笑道:“這話也就是我聽,換了別人,想是要狠狠揍你一頓。”
趙徹一把搶回自己的茶杯,斜著眼睛打量他,淡淡說道:“都這個時候還能這樣談笑自若,看來你是真不把燕北那位的手段放在心上啊。”
諸葛玥微微一挑眉,“你也覺得是那邊在搞事?”
“很明顯。”
趙徹冷笑道:“第一次北伐,懷宋就在秘密支援燕北糧草軍需,借助卞唐的南疆水路,由西北繞道而行;第二次北伐,懷宋又屢次配合燕北在我國東部搞軍事演習,吸引我們的注意。燕北和懷宋絕對有不為人知的秘密聯係,隻是我不清楚,究竟是什麼人說得動納蘭長公主出麵配合燕北演這出雙簧。”
“無須知道是什麼人,隻要知道他們的真實意圖,就好辦了。”諸葛玥淡淡說道,似乎不是很想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他轉過頭來問道,“東北那邊近況如何,你籌備得怎麼樣了?”
說到東北的局勢,趙徹的臉上不由自主顯出了幾分驕傲的神色,他凜然說道:“你不必擔心,東北現在在我管轄之內是鐵板一塊,柔蘭商道已經開通,西域胡俄一帶,沃野萬裏,良田無數,百姓樸實,民風彪悍。我們已經秘密修建兩年,如今東胡大片土地都歸我統領,有你的商貿支持,已初具繁華之氣,相信再有個三五年,東胡一帶,將不遜色於我大夏本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