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唐的冬天總是極短的,轉眼已是三月。
前幾日,懷宋傳來消息,懷宋晉江王以宋皇身體有異為由頭,帶領一部分支持他的官員要求太醫院公布皇帝的身體狀況,卻被納蘭紅葉一口拒絕,險些動了刀兵。如今懷宋國內流言紛紛,說長公主專權獨裁,甚至還有傳聞說先皇是被她害死的,懷宋國內人心惶惶,晉江王在東海秘密練兵,已經有幾位皇室藩王響應。
李策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微微皺了皺眉,淡淡道:“如果沒事,為何不堵上那些人的嘴呢?”
楚喬也沒搭話,隱約猜到些什麼,想必不隻是她,恐怕這天底下已經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懷宋,而那個以一己之力撐起納蘭氏大廈多年的女子,此刻又該如何應對這暗箭明槍呢?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多年前在燕北看到的那張略顯潦草的信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縱然外表看起來堅韌如鐵,終究也有傷懷難過的時候,誰又能永遠堅定如初呢?
三月初九,李策的二兒子李橋安死於傷寒,年僅三歲。知道這消息的時候,李策正在湘湖視察堤壩,匆忙趕回來,卻隻來得及見到那孩子的屍體。
李策如今已有兩子一女,大兒子六歲,女兒四歲,死去的這個孩子是南雲夫人的兒子。那孩子死後,南雲夫人悲傷之下一病不起,三天後撒手人寰。
那孩子畢竟還小,不能入棺,隻在南天寺火化,收殮在寺廟之中。
那天晚上李策喝了很多酒,楚喬還是第一次見到李策喝醉,以前不管什麼時候,他似乎都是清醒著的,哪怕路都走不了,眼睛仍舊清冽一片。
那一晚,他抓著楚喬的手,眯著眼睛清淡地笑著,一邊喝酒一邊喃喃低語道:“我是不是殺戮太深?”
他的力氣太大,抓得楚喬的手腕生生地疼。大殿裏靜極了,冷冷的風吹進來,揚起一地縹緲的塵埃,青蛙在楊柳間喋喋不休,卻更顯清寂,紫銅鶴頂蟠枝燭台上化下一滴滴紅色的燭淚,宛若女子的清淚滾過染了胭脂的腮邊,無聲垂落。
第二日,李策追封南雲夫人為雲妃,入殮皇陵,讓她的家族父兄得享哀榮。
轉眼已是五月,前往皇莊安胎生育的子茗夫人回宮,產下一子,闔宮大慶。李策賜孩子名為青榮,並賜爵位,封為榮王。子茗夫人一躍成為三妃之首,領貴妃之銜。
宮裏的宮女們私下裏都在議論這位貴妃娘娘,說她進宮時間這麼短就有了兒子,還爬上了妃位,登上後位指日可待。
然而也有人說她出身寒微,家族已然沒落,父親還是罪臣,即便兄長如今漸漸在朝堂上展現鋒芒,但是到底身份不便,無法登上高位。沒有家族支持,茗貴妃難有建樹。
楚喬這才想起,原來這位茗貴妃倒不是旁人,和她也頗有淵源。當初被趙淳兒追殺,趙嵩委托詹子喻尋她,而那詹子喻,就是這位茗貴妃的哥哥。
對於李策的這些後宮之事,楚喬不願打聽,平日也甚少關注。突然想起一事,問秋穗道:“為什麼貴妃的冊封大典上沒看到皇太後?”
秋穗答道:“先皇去世後,太後就出宮去了安隱寺,已經好多年沒有回宮了。”
楚喬這才恍然,想起這位太後多舛的一生,也不由得一陣唏噓。
諸葛玥前幾天派人為她送來了一對胡地雙翼鳥,長得十分漂亮,毛色鮮豔,據說這種鳥自小就是成雙而生,一隻若是死了,另一隻絕不獨活。
楚喬喜歡得每日親自喂食,並給它們改名叫比翼鳥,異常喜愛。那隻雌鳥似乎和楚喬關係很好,漸漸地,就算放出籠子也不飛遠,隻是在大殿裏盤旋,偶爾落在楚喬的肩膀上,用脖頸摩挲著她的臉頰。那隻雄鳥看了總是十分火大,滿屋子亂飛怪叫,逗得一眾小丫鬟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