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傅郎誤終身(番外)(1 / 2)

十年了, 秋霜這丫頭綰發的手藝毫無長進。

李冰慧從鏡中看著正往她發髻上插華勝的侍女, 心中默想。

念頭一轉, 又覺丫頭忠心便好, 手藝倒還是次要的。就如當初的巧玉, 那一手綰發技藝簡直冠絕隆安。當時她多寵她啊, 可又有什麼用?最後逃難時還不是夥同奸夫盜走了她大半財產。

那賤婢, 真恨不能立馬拖到眼前剝皮揎草曝屍十日,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李冰慧心中一陣激動,抬眸看到鏡中的自己時, 卻又慢慢垮下了肩。

她這輩子是沒希望了,她知道。

自母親和兄長死後,她便如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 隱姓埋名得連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 世間又有誰還會記得大旻曾有過一個福陽公主。

更別提,如今連大旻都不複存在了。

她看著鏡中麵無表情的自己, 近兩年來, 她都不敢笑了, 一笑臉上便都是溝壑, 再好的粉兒也遮掩不住那股子曆經風霜的苦難與蒼老。

傅攸寧死後, 她就如花兒斷了根一般,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了,雖然傅攸寧從來也不是她的根。

她福陽這輩子若說還有什麼可取之處,大約也就是在感情上從一而終了, 一輩子隻愛了傅攸寧這一個男子。

當初皇兄爭位失敗, 其實並未累及傅家,她雖尚了傅攸寧,但傅家暗地裏早已投靠了康王李瑢恂。

傅攸寧原本可以休了她回去傅家,但他卻並沒有這樣做,而是選擇與她一起逃亡。

那時候是她福陽人生中最黑暗最無助的一段時光,卻也是她心中最甜蜜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她以為多年的癡情付出,終於捂暖了傅攸寧那顆寒鐵一般的心。不曾想到頭來,卻還是自作多情一場。

傅攸寧有此一舉,不過是累了,厭了。

他若休了她福陽回去傅家,勢必會被家裏長輩逼著再娶。然於他而言,一輩子娶一回自己不愛的女人已是夠了,又何必再重來一次?

且不管重來多少次,他終究是娶不到他所愛的那個女子的。世間他也隻戀那一個女子,而那個女子,卻早已嫁做人婦,剩下的,都是他不喜歡的了。

他三十歲時便死了,常年積鬱成疾加上逃亡途中染了時疫,倒下之後便再也沒起得來。

那時候她悲痛欲絕萬念俱灰,覺得自己也絕活不過三十歲,哪成想,一晃,都五十三歲了。

平時她懶得打扮,今日要和嫻兒去廟裏進香,故而收拾得齊整些。

剛剛裝扮停當,丫頭來報,說是馮大爺來了。

李冰慧蹙了蹙眉,終究還是道:“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四十餘歲的男子急趨進來,眉開眼笑地向她作禮:“幹娘。”

李冰慧看著他那雙帶著魚尾紋的桃花眼,心想:原來傅攸寧四十餘歲時,眼睛是這樣的。

念頭一起又急忙打住,心思:這醃臢人怎能與傅攸寧相提並論?傅攸寧若是天上的雲,他便是地上的泥。要不是長了雙與傅攸寧相似的眼,憑他一個走街串巷賣花兒粉兒的小販,豈能入她李冰慧的眼?

“這一大早巴巴地趕過來,所為何事?”李冰慧捧著茶盞,有些意興闌珊地問。

馮慶祥湊上前來,討好道:“幹娘,我聽聞今日義妹回來,有一事想求幹娘跟義妹說說,請她幫忙打點一下。”

李冰慧合上杯蓋,看著他道:“今天求這個明天求那個,你家裏事怎麼那麼多?當嫻姐兒是菩薩不成?怎不去廟裏求!”

馮慶祥跪下給李冰慧捶腿,腆著臉道:“廟裏的菩薩哪有幹娘和義妹人美心善?我這輩子也不用拜旁的菩薩,就拜幹娘這一尊便夠了。”

這般做小伏低厚顏無恥的模樣便更不似傅攸寧了,李冰慧看著那雙眼裏輕浮浪蕩的目光,心中來氣,一腳將他踢開,罵道:“滾出去!”她雖早已不是公主,然而多年養成的脾氣卻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馮慶祥跌在地上愣了一會兒,隨後爬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一聲不吭往門外走。

“等一下。”李冰慧忽然道。

馮慶祥轉身,沒說話。

來討好一個比他大了十一歲的老婆子心中已是不願,結果還被像狗一樣對待,他心中自然也是生氣的。

李冰慧看著那雙隱藏著憤怒與失望,冷冰冰的眸子,心中的死灰幾乎是瞬間複燃。

沒錯,就是這樣的目光,這樣的目光配上這樣的眼睛,才像極了傅攸寧看著她的眼。

“你們都退下。”她對屋裏的兩個丫鬟道。

丫鬟們退出門去並知趣地將房門關上。

“說說看,什麼事?”李冰慧近乎癡迷地看著他那雙眼,目光一瞬不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