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辦過薑箬的回門酒之後, 薑家的婚嫁喜事也算暫告一個段落。
進入四月, 微燥的暑意漸漸露了頭, 陽光燦爛的午後, 逢春挨著個的給嫤姐兒和晏哥兒洗澡, 兩個小娃娃已過兩周歲, 生得又不是同一個性別, 未免嫤姐兒再好奇去玩弟弟的小弟弟,逢春已不叫小姐弟倆再坦誠相對。
按照年齡序齒來排隊,逢春先去提溜嫤姐兒進小澡盆。
午覺睡醒後, 嫤姐兒跟爹爹和弟弟玩得特別歡,嫤姐兒年齡雖小,卻已很能說話了, 在逢春扛著她走的時候, 嫤姐兒一陣張牙舞爪的不樂意,奶聲奶氣的喊道:“不洗不洗, 爹爹, 玩兒, 玩兒……”嫤姐兒視線的凝定之處, 他年輕帥氣的爹爹慵懶歪在搖椅裏, 她雪白漂亮的小弟弟正趴在一旁, 用小胖手摸老爹的小胡茬玩。
嫤姐兒一日日長大,掙紮的力道已算不小,逢春差點就快抱不住她。
伸手拍一記嫤姐兒的小屁股, 逢春板起臉, 擺出母夜叉媽媽的威風:“不許鬧,不洗澡澡,你就變成臭丫頭了,你爹爹喜歡香噴噴的嫤姐兒,不喜歡臭烘烘的嫤姐兒,你自己聞聞,你臭不臭……”
其實,逢春每天都有給嫤姐兒洗澡,女兒哪裏會臭,她這麼說,不過是一個說辭罷了。
不過,嫤姐兒不知道母親在騙她,還有模有樣地舉起小胳膊,湊在小巧精致的鼻孔邊,十分認真的嗅了好幾下,逢春以前哄她洗澡時,常拎著她的胳膊故意聞兩下,告訴女兒她臭臭,小丫頭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而然就學會了怎麼聞自己身上的味兒。
逢春見女兒安靜下來,心底暗暗偷笑之際,又忙趁熱打鐵地哄道:“是不是臭臭了你,嫤姐兒聽話,我們要每天洗澡澡,才會又香又漂亮,爹爹、祖父、祖母才會特別喜歡你,要乖哦,不許鬧了……”
別看嫤姐兒小小年紀,卻也相當愛美,聽了母親‘洗澡會漂漂’的話,便乖乖的不再鬧了,然後還特親昵的去圈母親的脖子,逢春笑了一笑,順便再誇女兒一把:“我家嫤姐兒最乖最聽話了。”
這個時候,像隻小狗狗般趴在薑筠懷裏的晏哥兒,忽然蹦出兩句:“姐姐好臭,姐姐好臭……”
逢春放目望去,隻見薑筠握拳掩唇,儼然一幅在偷笑的模樣,逢春無語地白薑筠一眼,抱著答應洗澡的嫤姐兒進了淨房,她都已經搞定閨女了,還需要你馬後炮的來救場?再說,你若真想救場,你怎麼不自己早點開口,偏去教幹啥都慢半拍的晏哥兒,無聊呢吧你。
看到媳婦抱著女兒離開後,躺在搖椅裏悠然自得的薑筠,摸一把漂亮兒子的小腦瓜,表揚道:“好兒子,真乖。”
晏哥兒不吭聲,隻將腦袋瓜在老爹身上蹭了蹭。
逢春領著洗香香的女兒回來後,再換不管幹啥都非常配合的晏哥兒去洗澡,給兩個孩子洗了澡,夫妻兩人帶一雙兒女離了如意苑,去薑府的花園裏逛逛,順便去玩兒會秋千,初夏季節,園子裏柳蔭翠碧,瑤花繽麗,時有清脆的鳥鳴聲劃過耳邊,各種景致美不勝收。
“秋千!秋千!”嫤姐兒伸手扯著薑筠天青煙雨色的袍角,一臉興高采烈的喊道。
薑筠神色溫柔地摸了把女兒,笑道:“走,爹爹帶你玩秋千。”
長公主府花園裏的秋千,屬於豪華版的座椅式,兩個紅三角木樁牢牢地紮入地下,上頭以一根粗壯結實的橫梁銜接,四條鐵鏈子穩穩的吊著一張座椅,薑筠一掀袍角,率先坐上秋千椅子,然後分別將嫤姐兒和晏哥兒抱到上頭,一邊攬上一個,最後,朝站在秋千旁邊的逢春揚眉笑道:“還愣著幹什麼,到後麵推秋千去啊。”
逢春默咬一口銀牙,叫上隨行的晴雪一起添力,卻被薑筠不悅的阻攔:“不許叫人幫忙,你自己一個人來。”再吩咐跟隨出來的晴雪、小鴿、和玲,“你們三個,都退遠點,什麼時候叫你們,什麼時候再過來。”
三個侍女一離開,逢春單手叉腰怒道:“你一個一百多斤的大老爺們,還帶著兩個小胖墩,我一個人怎麼推得動?二爺,你是不是也忒欺負人了!”
說好的我是你的心肝大寶貝呢,就是這樣寶貝她的哦。
薑筠攬著兒子和女兒,語氣悠悠道:“你頓頓都要吃兩碗飯,怎麼會沒力氣推秋千?別囉嗦了,快點推去,嫤姐兒都等得著急了。”嘴裏調侃完逢春,薑筠忙去安撫心焦焦的女兒,“噢,小乖乖,不著急,你娘就去推咱們蕩秋千了。”至於晏哥兒,隻十分安靜的等待著,因被父親健碩的手臂攬的牢牢的,小胖子很有安全感,索性將腦袋一栽,靠在老爹的身上。
爺仨一個不知道憐惜老婆,一個隻知道急吼吼的玩,另一個隻管當安靜的小胖子,直叫逢春氣不打一處來。
氣呼呼的走到秋千座椅後,逢春直接爆發出洪荒之力,將爺仨用力搖晃起來。
秋千一動,嫤姐兒立時喜咯咯的歡笑起來,薑筠則笑眯眯地鼓勵老婆:“再用點勁兒。”晏哥兒不發表意見,隻管歪著腦袋享受。
今日本是休沐之期,午睡醒後,薑大老爺閑來無事,便拉了妻子一道來花園走走,兩人正在瑰豔的花林中散步時,忽遠遠聽到小孫女興奮的小奶音,遂尋音而來,借著蔥鬱花木的掩映,老夫妻倆看到了小兒子一家,曾經的傻兒子坐在秋千上,一手攬一個漂亮娃娃,眉梢眼角均是溫柔的笑意,嘴裏卻不住的說著風涼話,小兒媳則在後頭發力推秋千,一幅咬牙切齒的氣鼓鼓模樣。
薑大老爺駐足一棵海棠花樹邊,望見遠處之景後略怔一下,隨即再輕輕笑道:“筠兒和他媳婦倒挺……合得來。”
“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吧。”薑夫人低聲笑歎一句,又緩緩說道,“咱們筠兒沒好之前,我常想著,這丫頭雖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公府千金,配咱們的傻兒子,到底是委屈了,就盤算著,等她嫁到咱們家來後,我一定會好好厚待她,誰知……筠兒逢遭大劫之後,居然去了病根。”
薑夫人伸出保養得宜的右手,輕輕攀低一枝海棠花,再道:“她的閨名喚作逢春,俗而不雅,寓意卻好,我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時,立即就想到了枯木逢春這個詞……鐵樹開花,枯木逢春,說的都是奇事呢,筠兒遇到逢春之後,竟真的逢春了,你說奇不奇,這幾年下來,小兩口和和美美,好得不得了,老爺說,這是不是命裏的緣分?”
薑大老爺伸手攬住薑夫人的腰,柔聲笑道:“我們也是命裏的緣分。”
薑夫人輕輕一笑,卻沒有說話,心裏隻暗暗回道,我們之間的緣分,沒有兒子和他媳婦的深呢,素手輕輕舒展開來,被攀彎的海棠花枝,重新彈回原來的位置。
蔥鬱鮮豔的花木掩映之外,隻見小兒媳許是推秋千累了,已一起坐到了秋千椅子上,小兒子給小孫女塞了一塊帕子,又笑眯眯地抱起她,叫小孫女給小兒媳擦額汗,原本一臉氣鼓鼓的小兒媳,登時笑靨如花,麗色照人,之後兩人各抱一個孩子,借雙腳蹬地之力,一起慢悠悠地晃起秋千來。
“他們一家子玩得正樂嗬,我們就別過去了,散的夠久了,回吧。”薑夫人收回遠望的目光,語氣斯文調子嫻雅地對薑大老爺道。
薑大老爺微愣了一愣,隨後應道:“好。”隨妻子靜靜離開時,薑大老爺又回望小兒子一家幾眼,父慈母善,兒歡女笑,好一幅天倫之樂圖,略走一陣之後,薑大老爺忽問道,“羨珺,你怎麼了?”
薑夫人溫柔一笑:“沒怎麼呀。”
又過幾日,便到了四月府試之期,府試共考三場,薑筠在離家之前,特意囑咐逢春,他不在家的日子裏,千萬別把兩個孩子再領回主屋睡了,二月縣試時,他離家數日不歸,逢春因夜裏無聊,就將兒子女兒帶回屋裏陪|睡,許是娘仨一起睡特開心,等薑筠考試歸家後,倆孩子晚上賴著不想走了,這回一定得引以為戒。
“二爺不叫孩子們陪我,那我要怎麼打發漫漫長夜呢。”逢春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故意問薑筠。
薑筠俯下腦袋,重重地親一口逢春,給她奉上最衷心誠懇的建議:“想我,念我,思我,盼我……”
逢春哈哈一樂,笑趴在薑筠懷裏。
薑筠出行之前,嫤姐兒給了老爹愛的親親,晏哥兒給了老爹愛的抱抱,接受完一雙兒女的雙重鼓勵後,薑筠帶著隨從離府,去參考四月舉辦的府試。
老公出門後,除了逗孩子時,逢春還真有些無聊,想到又好一陣子沒回娘家了,遂予薑筠離家後的次次日,向薑夫人申請回一趟陶家,因為帶著孩子不方便,逢春又請托薑夫人,讓嫤姐兒和晏哥兒留在明萱堂裏玩,待安排妥當之後,逢春坐著木質軲轆的馬車,一路迷糊著睡去了陶家。
有道是,相請不如偶遇,逢春並未與逢蘭相約回娘家,兩人卻在同一日回來,更巧的是,兩人在大門口就碰著了,逢蘭今日回娘家的緣由,是她的胎已坐得穩穩當當,於是,由夫婿姚銘親自陪著回來娘家,而逢春是有一陣子沒回來了,所以,這日特意回陶家看看。
閑聊幾句後,兩人一道往裏走,邊說邊笑,姚銘在一旁充當安靜的壁花。
一行人剛走出一扇月洞門,忽見一個穿著紫衣的半大少年,從一大座假山後頭繞了出來,逢春定睛一看,竟是數月未見的逢謙。
逢謙自幼體弱多病,身材難免瘦小柔弱,比一般的十三歲男孩子,更顯小一點,隻見逢謙快步躍上前來,略顯蒼白的臉上,沁著一層薄薄的汗珠,似乎是匆匆忙忙跑過來的,逢春維持著溫和的神色,說道:“原來是七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