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悌隻有一條命。
他將逆鱗給了女君,所以身側並無自保之物。八道麒麟虛影是他最後的手段,如果攔不住謝迢,就隻能看魔主後手。
但魔主那邊……可能已經被拂月公子盯上了。
他必須全力以赴。
*
昆侖山另一側,並沒有發生激鬥。
拂月公子走在山巔,踏雪無痕。
他找到自己以前閉關的地方。
陸吾的爪痕還煥然如新,靜室中空無一物,清幽寒冷。
當他一個人,身處靜室時,可以心無波瀾,端坐千載。一旦這道門打開,滾滾紅塵撲來,天平就沒那麼容易維持了。
“哎……蜀山的小姑娘怎麼都這樣,渾身帶刺的。”魔主一身黑袍,踏著雪走過來,留下一個又一個淺淺的水窪,“你讓她修《大夢無生錄》?”
“怎麼?”拂月笑著問,“被趕出夢裏了?”
魔主又歎氣,與他並肩站在閉關室的殘骸前。
拂月溫聲道:“上次的話,還沒說完。”
“什麼?”魔主又裝傻。
“談談吧,總比讓我出劍好。”
“沒什麼好說的……”魔主笑容漸淡,“謝迢祭器挑得不錯,又是妖血又是聖敵,祭劍用她,聖人會滿意的。”
他心下嘲笑:‘聖人怎麼可能滿意?’
珍藏在聖城中,千年萬載都沒有碰過的人,被獻祭給媧皇的劍。
這劍還是歸藏城聖人自己鑄的。
要是祭劍能成功,那才是見了鬼了。
拂月看著魔主似笑非笑的樣子,幾乎要忘了,眼前這位昆侖前輩說真話時是什麼神情。
拂月隻能選擇執劍。
“直到天道傾覆之前,聖人都不會滿意。”他平靜地,以一位侍劍人的身份說道。
“那他們永遠都不會滿意。”
魔主朗聲大笑。
他袍角燃燒,天魔惡煞穿雲而起,天空被撕裂開一道縫隙,無數天魔擠擠攘攘地湧入人世。
倒地的屍骨開始重塑,它們被拚接成不可名狀的樣子,和小枝芥子囊裏的祭壇作用一樣。隻不過對魔主來說,這隻是揮手而就的法術而已。
那些倒下的人又站起來,腦袋被拚接在妖獸的身上,麵目扭曲,痛苦地口吐人言——“救、救救我”。他們這麼嚎叫著,殺死無數曾經的同類。
金色劍芒劃破魔主袍角,他後退一步,悲憫道:“有生皆苦,有念皆妄……”
世上有多少人,就有成百上千倍多的魔念。
所有魔念一齊爆發,深重的欲望淹沒洛城,華表之上的金光漸漸被黑色侵蝕。
朝拜祭祀的奉明帝,麵前忽然多了一雙布鞋。
青衫書生的身影,與倒在白馬台上的屍體重疊,奉明帝險些把夢生子看成了詩聖。
驚懼感抓住了他的心跳。
書生問道:“但凡是‘民’的願望,陛下都願意聽納並且實現嗎?”
奉明帝看著他,周圍的一切都好像靜止了,唯有滴漏中的幾隻藍蝶觸須微動。
奉明帝站定,不敢後退,不能後退。
“那就來實現吧。”
夢生子笑道。
“您的子民說,這個世界上已經不需要‘皇帝’了,他們想過上自由平等的生活。”
華表上的金龍青龍、白虎白鹿、纏鬥龍蛇,全部都被人心惡念所蛀。載舟之水,覆舟之水,湍急流淌,將一葉扁舟帶向懸崖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