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欽安殿威嚴靜默,像一隻蟄伏的獵獸。
它就靜靜矗立在那裏,不言不語,明黃琉璃瓦偶爾借著星光閃耀過一絲光線,便是它眼中的銳光。
落在耀月眼裏,好似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正靜靜等待著她的到來。
她覺得自己的命運無奈而又悲泣!
可是更可悲的是,她還沒有感慨完自己的命運,就已經看見了張英的笑顏。
耀月收斂了情緒,麵上淡淡一絲笑意,趙福海捧著牌子緊跟其後。張英笑著迎上來,看一眼趙福海便什麼都明白了,“給娘娘請安。娘娘是來覲見皇上的?”
“是,”臉上一陣發燙,耀月不自覺的低下了眼眸,幸好這濃重的夜色遮去了她臉上的紅暈,“還勞煩公公通報一聲。”
耀月依舊保持著做宮女時的謙卑。即便現如今地位尊貴,與那時不可同日而語。與她來說,這份謙卑好似與生俱來,與她的骨血融為一體。
張英卻不敢承受她這樣的話語。躬身拜了拜,“娘娘客氣,奴才這就去通報。”
時辰漸晚,夜風緩緩吹起。耀月站在夜色中,腦袋越發的清明。
她要如何,才能使皇上轉移了對怡貴人的注意力?
下午在掌禮司看嬪妃畫冊時,她心中就已經有了譜。太後的意思,是不許那狐媚惑主的接近皇上,宮中的老人暫且不提,就新進的嬪妃來說,那位福常在給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後來經小蠻提醒,她似乎還真的想起,重陽宮宴上,曾遠遠看見過福常在。
酒過三巡,許多嬪妃的膽子大起來,都一窩蜂的往皇上身邊湊。畢竟宮中現如今沒有主位娘娘,而主位妃子是不能空太久的,勢必會從現有嬪妃中卻擇出一兩位晉封。而對於新進宮嬪來說,即便是撈不到嬪妃,哪怕連晉一級都做不到,有了皇上的寵愛還怕日後沒有權勢滔天之時?
卻隻有她,安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動都沒有動。
能在這種場合保持冷靜的,不是聰明人,也是老實人。可不管是哪一種人,都是太後所需要的人。
她查過福常在的家世。她本姓燕,閨名衡雙,家父是湖南巡撫燕鴻士。燕鴻士是元朔三年進士,一路從知縣做起,苦熬了二十來年,到巡撫任上總共沒幾年。此人謹小慎微,中規中矩,與政績上沒有多大的作為,卻也沒有缺失,一個‘庸’字盡數代表了他。
可在朝為官,正是這種人填充了大夏大半的朝堂。
燕鴻士雖然平庸,可他有一個不算優點的優點,不喜貪墨。因此吏部幾次考評對其印象甚佳。也是他運氣好,三年前正好湖南巡撫死在任上,燕鴻士的任期屆滿,便由他補充了湖南巡撫。
這種人,對於皇帝來說,最是好用。
正想著,張英已經反身回來。耀月神經沒來由的緊,在張英的指引下,與趙福海一起進了欽安殿。
一番繁瑣的跪拜,耀月默默站起身。微微抬頭看去,皇帝手中捧著一本書,似乎正在研讀。瞧著她來,再瞧一眼她身後的趙福海,麵容雖還是淡漠,可眼中卻已漾出一抹笑意。耀月隻覺得‘騰’的一下,臉上火燒火燎。
“皇上,”竭力保持鎮定,耀月忍耐著皇帝的眼光開了口,“該是翻牌子的時候了,兒臣特前來伺候。”
說著,眼睛一撇,趙福海立即躬身捧著托盤前行至皇帝身邊,跪了下來。
相對於耀月的慎重,赫連嘉卻顯得漫不經心,他隻略略看了一遍,便道,“怡貴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