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寧願良人布衣翁,不願鞍馬坐侯門(1 / 2)

貞嬪晉了恭妃沒多久,皇帝便將欽安殿東邊的淳安宮撥了給恭妃住。許是離的近的緣故,皇帝有時候批折子批累了,也會去淳安宮坐一坐,休息片刻。日子長了,倒也成了習慣。

人果真是一種最有趣的動物,無論是當初看起來多麼難以忍受的境況,日子久了,也會漸漸習慣;當有一天需要丟棄這種習慣,或許還會舍不得,甚至是覺得難以忍受。可是過不了多久,一定又會有新的習慣在人類身體裏麵寄居下來,然後再被打破。

這是一種輪回,也是一種宿命。轉世為人,本就是來這世上走一遭,將所有折磨痛苦都嚐盡了,若還能保持初心,便可修成正果,功德圓滿;也有那挨不下去的,因此而扭曲了心性,從此墜入無間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赫連嘉常常在想,將來有一天他要去了,上天會安排什麼樣的去處給他?是極樂世界,還是閻羅十殿?

他這一生,開疆拓土,平定叛亂,將先帝留下的爛攤子治理成如今海清河晏的強盛之國,若是上天垂憐,能讓他在有生之年滅了圖門和蒙古,將大夏版圖擴大到前所未有的新境界,他的去處,會不會好一些?

可是瑤箏,會不會原諒她?

他間接的殺了她們的孩子,又害死了她。他辜負了她的一生,讓她在最美好的年華裏形單影隻,孤身冷燭,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重逢,她會不會恨他,會不會後悔愛上他?

如果非要給他打上一個標簽,那麼,他是一個成功的帝王;他是一個失敗的???丈夫。

恭妃進來時,手上端著一盞剛做好的紅棗羹,她抬眼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皇帝,再抬腳時,便刻意放輕了腳步。

從初一開始算起,皇帝在她這淳安宮裏已經窩了有三四日了。外頭早就風言風語,說她已是伺候多年的嬪妃,卻還這樣不管不顧的霸著皇帝;更有甚者,還說她如此狐媚,恐壞了皇帝的身子。

初聽到這些流言時,海氏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高興。真想不到,她竟也有被人指責‘狐媚’的一天。

將紅棗羹輕輕放於炕桌之上,海氏從旁拿了一個薄絨小毯蓋在皇上身上,細細端詳了皇帝的麵容,這才轉身在炕桌對麵坐了,順手從旁拿起一塊海棠紅棉緞布料,熟練的穿針引線。

這是她給靈境做的寢衣。從靈境出嫁的那天開始,她便一直不停的給靈境做衣服,什麼外袍內衫,寢衣肚兜,凡是她能想到的,她都會做。她做嬪妾時的月俸錢也大多花在了布料飾物上麵。

皇帝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他懶懶看海氏一眼沒有說話,好半天,才默默的坐起身。海氏聽得動靜轉過頭,趕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起身端了一杯大麥飲來承給皇上,皇帝淡淡看茶杯一眼,邊漫不經心道,“這麼多年,你還是不喜歡喝茶”,一邊飲了一口。海氏溫婉的笑了,道,“皇上記性真好,還記得臣妾不喜喝茶。臣妾在家中時父親便說了,喝茶容易傷腎,讓臣妾少喝些呢。”

伺候皇帝喝完了茶,海氏又端起一旁的紅棗羹,道,“臣妾在小廚房煮了一碗紅棗羹,放了有些時候了,臣妾拿去熱熱吧。”

“不必了,”

皇帝容色緩了緩,海氏順著皇帝的眼神將碗隔在了皇帝麵前,皇帝拿起湯匙微微嚐了一口,淡笑道,“朕在你這裏呆了幾天,你隻管將朕真的當成老頭子了,什麼好的補的你都給朕端來!”

這話雖然聽著是戲謔,可海氏心頭還是一慌,麵容上到底也沒忍住。

“皇上恕罪,臣妾絕沒有這樣看待皇上的意思!臣妾隻是想皇上平日裏處理國事費心傷身,臣妾也是怕皇上傷了根本,”

海氏咬了咬牙,匆忙跪下道,“臣妾有罪。”

赫連嘉並沒有立即叫起。他不緊不慢的喝了兩口羹,眼神若有似無的看向窗外,“恭妃,在你心裏,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這個問題問的海氏有些發蒙。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皇帝,道,“在臣妾心中,皇上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

“喔?”赫連嘉嘲諷的一笑,看向海氏,“即便朕是皇帝,也不敢將‘最好’二字如此輕易就說出來。恭妃,朕要聽的是實話。”

“皇上,臣妾沒有說謊。皇上作為君主,對內仁慈寬厚,對外強硬霸氣,您保護了您的一方百姓,使他們安居樂業,幼有所為,老有所樂;皇上作為丈夫,專一深情,置世俗於不顧,哪怕就是麵對臣妾這些不是那麼喜歡的嬪妃,皇上也能做到公正對待,不苛責臣妾們,臣妾心中感激不盡。如皇上所言,皇上在做帝王時,首先是一個男人,其次才是皇帝,可是這世上就隻有這一種特殊身份,既分不可,也不能單獨看待。皇上身上擔負的是數以百千計百姓的幸福,要想做這樣的男人,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