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鼎泰豐出來,佑昕覺得自己像是跑了一場距離極長的急行軍,整個人從裏到外,虛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王府,也沒去管三鬼是不是還在惠慶茶樓等著他,他隻是無意識的任由識路的馬兒帶他回了王府,然後一頭鑽進了書房,就再沒出來過。
知秋的眼淚,知秋的哀求,如洋畫片一樣不斷的在他眼前回放;她哭著求他,哭著吻他,哭著離開的背影,好多好多,似是失了節製,在腦袋裏頭亂竄。佑昕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垂下了眼眸,暗淡無神的眼睛裏,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光亮。
他什麼都沒打探到,也什麼都沒求證道。那些昨晚想了一晚上的話,在知秋淩烈的眼淚攻勢中土崩瓦解,連個渣都不剩。他仍舊不知道,耀月的孩子是不是知秋害死的,也或許,很多事情,不去確定,反而更好。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呢。那是知秋啊,即使千刀萬剮,也該是他擋在她的前麵,他有什麼資格??
書房的門動了動,‘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佑昕仍舊背對著門大喇喇的躺在房屋正中的小榻上,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三鬼在房間裏頭站定,待搜尋到佑昕的身影,眼神一冷,徑直走了過來。
“王爺。”
話語裏,暗暗幾分咬牙切齒。他倒是好,早早就回來了,枉費她在茶樓等了他一早晨,最後還是確定佑昕已經回了府,她才能回來。
三鬼看佑昕的眼神禁不住又冷了幾分。她這輩子第一討厭的,是等人!第二討厭的,是等男人!!
“王爺,那邊已經準備妥當,還需要繼續麼。”
三鬼垂了眸子,不想看見佑昕那一臉像是剛剛被虐過的神情。她就不明白,事情多明顯啊,他到底是在猶豫個什麼勁兒?蘇知秋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不管第一次的動機是什麼,做就是做了,女人的心,你永遠別想猜透!!他這會子有空憐惜蘇知秋,等有一天蘇知秋壞了大事,將他們當初之間的齷齪翻出來一損俱損時,她倒是想看看他還能不能憐惜她!!
緊閉著的眼皮子動了動,佑昕低沉的出聲,“繼續什麼。”
繼續什麼??還能繼續什麼?
三鬼頓了頓,慢吞吞看佑昕一眼,好半天,才道,“王爺,不是已經有了答案?”
否則,也不會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佑昕身子動了動,眼皮子動的越發的頻繁,隻是仍舊不願睜開雙眼。見他如此,三鬼皺了皺眉,苦口婆心的教育他,“有了第一次,就還會有第二次。王妃主子如今失憶,什麼都不知道,若還當她是親姐姐般親近她,王爺難道不擔心?”
佑昕的眸子如閃電般,‘唰’的一下就睜開了。他猛地一下翻身坐起直愣愣的盯住三鬼,咬牙切齒,“我還什麼都沒說!!”
“還需要說麼?王爺要是心裏沒數,何苦這樣折騰自己?”
三鬼翻了個白眼,一臉的不耐。佑昕表情有一瞬間的放空,頭一撇,惡狠狠的看向別處,“她不會的。”
“不會??”
三鬼頭疼的看一眼佑昕,若不顧規矩禮體,她真相好好嘲笑一下佑昕的單純。
“王爺,屬下問您個問題,如今王妃主子失憶,王爺是準備還像以往一樣跟主子‘相敬如冰’呢,還是,跟王妃做夫妻?”
佑昕狠狠瞪了一眼三鬼,咬著牙不肯開口,三鬼唇角微微上撇,嘲諷道,“王爺,女人心,您當真不懂麼。若是您準備同王妃主子做夫妻,您猜猜,她會有什麼反應?您趁著王妃主子失憶,終於得償所願,結果,她就要被四王爺一輩子冷待,無兒無女無指望的活下去,您猜猜,她會怎麼辦?或者說,她這輩子要怎麼辦,才能有個盼頭?”
佑昕覺得自己一顆心似是被凍成了冰坨子,被三鬼用力一敲,碎渣一地。
是,他是什麼都沒試探出來,可他知道,他不用再試探了。
知秋哭的那樣哀哀欲絕,仿佛那個孩子的失去真的讓她痛入骨髓。她那樣的放低自己,不惜作踐自己,若是以往的他,必定會全心全意的相信知秋,憐憫知秋,痛恨自己的不堅定。
一切都很完美,她的眼淚,他也確實心痛難當,可是唯一的缺憾,頭一天晚上,三鬼已經給他打了預防針。
她用盡全力的拉著他不放手,她隻是一味的哭,表達自己對那個孩子失去的哀悼和清白,她用她的眼淚告訴她,那個孩子,真的跟她沒關係。可是,她卻連提都不曾提起過耀月。
她曾經那樣的愛護耀月,如今耀月出事,她沒有來看過他,即使他試探她,她也沒有問過一句,‘耀月呢,好些了麼’。她也許覺得這樣一場掩飾很完美,她用她的眼淚,成功的打動了麵前這個男人的心。他如她所料,再不可能有所動作。
可是,知秋啊,你可知道,我???終究是不信你。你什麼都沒說,你何苦急著表達自己的清白?
好久好久,佑昕沉重的搖搖頭,對上三鬼的眼睛,“不,她不會的。”
“王爺!!”
三鬼的語氣迸發出一絲淩厲,佑昕慢慢抬起頭,眼神一點一點焦距在三鬼的臉上,“知秋???我相信,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相信,她是善良的。”
她曾經為了耀月奮不顧身,也曾經為了耀月甘願拋棄她的幸福。他可以相信耀月的孩子是她弄掉的,但他絕不相信她還會再一次傷害耀月,傷害他。
不,不會的,不會的。
“把人???撤回來吧。”
佑昕頭一低,強自將三鬼的身影趕出眼眸,疲憊不堪。三鬼眼中最後一絲光亮覆滅,她冷冷的看了佑昕一眼,冷哼一聲,出了書房。
香粟花發作過後,耀月隻在床上躺了兩天,就迫不及待的下了床,任憑翠涼和小蠻怎麼攔,都攔不住。好在那藥的功效確實奇特,耀月如此大劑量的流血,人卻比先前看著還要活潑幾分,臉色也大有回籠之勢,因此雖小蠻心裏還有顧忌,但翠涼終是笑著放了心,按耀月的吩咐去叫了曹琦進來,而後便去外間門口守著了。耀月一見曹琦,猛地一下就從床上站了起來,臉上還有幾分歡喜的笑容。曹琦一驚,趕忙緊走幾步,阻止了她粗魯的動作!
“主子大病未愈,萬不可這樣猛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