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昔囑咐了他兩句,送他出了院子,笑道:“替我和小雲姑娘說一聲,趙某答應了她的,絕不食言。”
馬老大哈哈笑道:“她個小丫頭,哪懂什麼,不過把你當成了從前撿回來那些山雞小兔子,等她大些了就明白,活人要走,是留不住的。”
馬老大前腳剛走,後腳換了身新衣裳的七寶就進院來,站在屋外道:“先生。”
趙昔立在廊下,朝他笑笑道:“過來給我打打下手,不算委屈了你吧?”
七寶眼中閃過些莫名的情緒,道:“不算。我聽丫鬟說,你給白姨娘把出了喜脈。”
趙昔道:“這位夫人很有福氣。你先進屋來吧。”
七寶隨他入內,兩人走到內室,他道:“你真的診出是喜脈?”
趙昔提起茶壺倒了一碗茶,推到少年身前:“哪裏不對嗎?”
七寶冷笑道:“哪裏都不對,因為她根本不可能懷孕。”
趙昔道:“你怎知道?”
七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已見過白姨娘,你覺得她有二十嗎?”
趙昔道:“她是女眷,我怎好盯著她看?”
七寶哼了一聲,臉上就差沒寫上“裝模作樣”四個字了:“事實上,她已經年近四十了。”
趙昔道:“哦?你怎知道?”
七寶咬牙道:“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眼瞅小朋友要炸毛了,趙昔才笑著安撫道:“是,你說得不錯,此女身上運轉著某種功法,可以保持容顏,而她的喜脈則是藥物所致。她已年近四十,又練著這麼傷身的功法,斷然不可能有孕了。”
七寶道:“她是在試探你。”
趙昔道:“不錯。她大概聽聞我可以解毒,以為我是同道中人,誰知見了才發現我腳步虛浮,毫無內力,所以拿假孕來試探我,她體內的功法,內力不深的人是探不出來的。”
還有些話他沒有說出口,此法不僅自損,為了維持它在人體內的運轉,恐怕還要傷及他人,這樣的邪功,和七寶身上的“軟煙蘿”一樣,都隻可能出自魔道。
自從三十年前朝廷和武林聯手,除去在中原肆虐橫行的摩尼教,魔道便在中原絕跡,可就在短短兩天的時間內,他就接觸了兩樣和魔門有關聯的事物,難道已經退回昆侖雪山以北三十餘年的魔教,近來已有了卷土重來的痕跡?
更煩惱的是,他雖然對這些年曆大事清楚得很,可一牽扯到自身經曆,仍然毫無頭緒,好像有人把他腦子裏和自己有關的人事都挖去了一般。
七寶一句話把他喚回眼前:“先生,你在想什麼?”
趙昔和他的視線對上,笑了笑道:“我在想,你的藥方我已經擬好,隻是需要兩味比較稀缺的藥材,齊府的庫房我已問過,是沒有的,隻好請你出府一趟,去城裏大點的藥材鋪問問。”
七寶道:“這個不難,你把名字告訴我。”
趙昔拿起鎮紙下壓著的藥方道:“最後兩味,照份量買,錢你去我裏間的包袱裏取就是。”
七寶接過藥方,瞅瞅他蒼白的臉色,轉身走了。
趙昔眼見他走出門外,收起笑容,輕輕歎了口氣。
七寶,哦不,是韓音,借著給丫鬟們買胭脂水粉的空兒,跑去城中較大的藥材鋪都問了一遍,終於湊齊趙昔要買的藥。
齊府的規矩,晚膳後一門便要上鎖。七寶見天色尚早,有意去那酒館茶肆裏聽聽消息。淞縣城說大不大,恰好處在自東北向西南一條要緊的官道上,城中來往人多,消息也靈通。
往回走的路上,經過先前問過的最大的一家藥材鋪,韓音想起趙昔臉色很不好,和他說話時還咳了兩聲,便拿剩下的錢進門買了些白鬆塔和黨參,白鬆塔鎮咳平喘,黨參補氣,這是那個人教給他的。
他在家的時候,從沒被錢財難倒過,所以也不覺得拿別人的銀子送別人人情有什麼不對。
提著幾個藥包兒從店麵裏出來,街上行人三三倆倆,韓音眼尖,忽而於人群中看到一個似曾見過的身影。
這人背脊挺得極直,一身半舊道袍,背負一柄樣式獨特的短兵,行走之時,看似從容,卻十分快,眼看著要消失在長街轉角處。
韓音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