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快,邊走邊在心裏自我厭棄,謝萱啊謝萱,你真是個傻子。她們比你小,卻都知道陳家不好。隻有你,被陳家的富貴迷了眼,非要使盡手段嫁過去。
她的身體隱隱顫抖,上下牙齒相撞,咯咯作響。她想快些回房去,她要抱著厚厚的被子,才能驅走由心底蔓延至全身的寒意。
次日,謝家姐妹不用出門做客,繼續跟著寧夫子學習。寧夫子照例要檢查她們的功課,一一看後,她慢條斯理道:“莫不是出門做客把功課都忘了,確定這不是在應付我?”
謝萱當即紅了臉,身為長姐,她連忙起身認錯,謝蕙、謝淩雲也認錯不迭。
寧夫子瞧了謝淩雲一眼,道:“三小姐昨日寫的不錯,不在此列,先坐下吧。”
謝淩雲聽話坐下。
謝萱的臉更紅了,她輕咬櫻唇,慚愧萬分。她心說,不過這也怪她不得。她昨夜哭了許久,快睡下時才想起此事,又點燈研磨匆忙寫就。自然是不能與平時相比了。
寧夫子略說了她們幾句,才讓她們坐下,開始上課。寧夫子的教學目標一直很明確,對這個三個姑娘,詩詞歌賦、四書五經,隻需粗通即可。倒是女四書,得好好教給她們。這才是女子立身之本。
可惜她講這些,謝淩雲不大愛聽,背倒是也背得,寧夫子問起心得體會,她卻是半句也說不出來。連寧夫子都搖頭感歎,不知她是聰明還是蠢了。
謝淩雲倒不在乎夫子的批評,很早之前師父說過,所謂的女四書都是哄人的把戲,是看不見的繩子,專門來把女人綁起來的。她學的好,不用驕傲,學的不好,也不必難過。難不成她將來還要拿這繩子捆自己不成麼?
剛一下學,謝淩雲匆匆與夫子長姐告別,拉著謝蕙就回母親的院子了。——她和謝蕙就住在薛氏的院子裏。
因為謝蕙走路慢,她也隻能放緩腳步。甫一走進院子,她就聽到母親房間裏隱隱約約的對話聲。她屏息細聽,是母親的聲音:“你父親怎麼說?”
“回母親的話,父親已經同意了,說在家裏辦詩會是正事,直接從賬上支銀子就是。隻是還需母親吩咐女眷們,屆時待在房內,不要隨便走動,免得衝撞。”回話的人聲音嘶啞,分明是謝懷信。
謝淩雲拉了拉謝蕙的手,兩人快走幾步,掀簾入內。
果然看見一身錦藍衣袍的謝懷信正恭敬地站在薛氏麵前,微微躬身,等薛氏示下。
薛氏不急著應答,而是先衝女兒招了招手,笑道:“下學了?今日夫子講的,可都聽得明白?有什麼不懂的,記得多向你姐姐請教。”她又看一眼謝蕙,道:“蕙兒多教教妹妹。”
謝蕙連忙應下。
“你們餓了不曾?廚房新做了糕點,恐怕這會兒也該送到你們房裏了,你們快去洗了手嚐嚐。”薛氏笑吟吟的,待女兒遠去,她才又轉向謝懷信,溫聲道,“既然你父親同意了。我也就不說什麼,銀子你自去賬上支,需要什麼,直接跟賬房提就是。這事兒回頭我會給你妹妹們說的。你先去忙吧。”
“是。”謝懷信重又施了一禮,“多謝母親。”這才轉身離去。
剛走出薛氏的房間,謝懷信臉上的笑意就不見了。他捏了捏手腕,心說,若不是那群朋友強烈要求,他才不願意在家裏辦詩會呢!在酒樓,在風月場所,大家飲酒聽曲兒,閑了做做詩,豈不快哉?可惜他們一群土包子,非說見識見識官邸,真是,有什麼好見識的?
在家裏辦詩會,父親那關會好過。——父親一向是很疼愛他的。隻是他不大願意去看薛氏的臉色,頂著母親的名頭,卻不能將他視若親子。也虧得父親心善,才留下這麼不慈的嫡母。
謝懷信歎了口氣,偏偏這話他還不能對人說,尤其是他的妹妹。萱兒這個怪丫頭,一直要他好好讀書、尊敬嫡母——至少在明麵上尊敬嫡母。真不知道這個妹妹在想些什麼!
他邊走邊想,一抬頭忽然瞧見他最小的妹妹迎麵走了過來。他微微眯了眯眼,笑道:“三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