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真是從嘩嘩的水聲中醒來的, 她睜開眼睛, 眼前是波瀾壯闊的瀑布, 湍急的水流拍打在水中, 四周都彌漫著濃重的水霧, 讓她有種置身夢境的錯覺。
她緩緩爬起來, 隻覺得身上有千斤重, 這才發現自己大半個身子泡在了水裏,豔色的鳳袍被水泡成了暗色,本就繁複的袍子不知道裏裏外外吸進了多少水進去, 難怪會重。
這是何處?發生了何事?
趙真揉揉有些發痛的額角,這才憶起自己正與太上皇陳昭主持祭天大典,卻突地烏雲蔽日, 砸下幾道驚雷, 最後一道似乎就在近前,她隻記得看到了陳昭不安的臉, 便沒了記憶。
環顧四周, 她似是在山間, 眼前的瀑布從斷崖流下, 仰頭看去一片氤氳, 頭頂的斷崖竟望不到頭, 不知道自己在多深的地方。
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裏來,莫不是還在夢中。
她彎腰掬了把冰涼的水洗臉,再睜眼時還是山間, 她愣了一會兒, 水麵的波紋漸漸蕩開,再看時平滑如鏡,水中倒影出自己的臉,她嚇了一大跳,忙摸上自己的麵頰。
觸手竟是柔滑細嫩如玉一般,再看自己的手,纖纖玉手骨節修長,摸上去細滑如綢,沒有她練武多年留下的厚繭和傷疤,也沒有變粗畸形的骨節,是一雙白璧無瑕的手。
她不可思議的再看了眼水中的自己,水中女子不過二八年華,真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紀,眉眼肖她,卻又不似她,她年少之時,因為常年風吹日曬,是沒有這般白淨柔美的,總帶著一股男子的粗獷。
可看看自己的衣服,還是那身鳳袍,隻是少女的身子穿著變得寬大了些,頭上的鳳冠都還在,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她再三確認,連腰上的胎記都看了,才驚覺自己變年輕了,而且比年少時好看了,身上陳舊的傷疤也盡數不見了,幹淨的像白瓷一般。
虧得她見慣了大事,很快鎮定下來,環顧了一圈四周,除了她並無人煙。
陳昭去哪裏了?他當時不是抓著她嗎?想起陳昭,趙真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他那個時候還記得抓著她,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念著她?
想著,趙真不禁嗤笑一聲,是怕吧。
坊間都說帝後深情,太上皇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專情帝王,因隻鍾情她一人,便荒廢後宮不納嬪妃,也不讓宮人侍寢,日日與她同起同居,恩愛非常。
旁人不知,趙真卻是一清二楚的,早年他還不是皇帝的時候,趙真的性子是霸道了些,不允他身邊有旁的女人,可後來他登基為帝,又怎麼是她能管得了的?再者說天子的後宮向來有製衡朝堂的作用,又豈能荒廢?
就連趙真自己都迫於外朝的壓力做樣子勸過陳昭納妃,但陳昭仍是不納嬪妃,更是廢除了三年一次的選秀,日日到她殿中安歇,雖很少做些什麼卻一日不落。
起初她也覺得古怪,甚至癡想他是真的鍾情於她,後來漸漸才明白這不過是他把持朝政的手段而已,一個曾經隻能仰仗她無半點權勢的皇子最終登基為帝,朝中的大臣都當他是張白紙,誰都畫上一筆,各個野心勃勃,他又怎麼會讓這些人的女兒進宮,有在他身邊窺視的機會?
遂,她與陳昭麵上帝後深情,暗裏早就水火不容了,互相都是看不順眼的,平日裏總要較勁,也就對著共同的敵人才會同仇敵愾。
也不知陳昭現在身在何處,是還在當他的太上皇,還是如她一般變年輕了……
咕咕。不知是多久沒進食了,腹中竟餓的叫了起來。眼時不是顧忌陳昭的時候,她總要先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填飽肚子才是。
虧得她年少從戎,行軍之時難免露宿荒郊野外,生個火捉個魚不在話下,很快尋來合適的枝木將火堆架起,烘烤身上濡濕的袍子,連帶烤隻魚果腹。
她吐出口中的魚骨,又環顧了一圈四周,天色將晚,這林中極靜,偶有幾聲獸鳴,她倒是沒什麼,若是陳昭也在林中,不知該如何熬過去……
遙想當年,陳昭隨她出征,不過在馬車裏顛簸了一路便上吐下瀉,臉色蒼白了好幾日才習慣,後來到了軍中,日子過的清苦,他便總是生病,實在讓人費心。算了,想他作甚,說不定他還在宮中過著太上皇的閑適日子呢,現今沒了她該是更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