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秦如嫣收到了太師府中碧藍送來的信, 這信自是秦夫人所寫, 字跡生疏潦草, 第一句便是:嫣兒, 你收到這封信之時為娘便已不在人世。
秦如嫣心中咯噔一下, 一目十行將信看完, 淚水漸漸浸滿了眼眶, 滿心的難以置信,手指不知不覺間便將信攥成了一團。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她反複呢喃著,起身晃晃悠悠走了幾步, 頭暈目眩,身子一個不穩撞倒在旁邊的桌上,桌上的花瓶摔到地上, 發出一聲脆響。
外麵候著的嬤嬤宮女聽到動靜趕忙進屋, 便見皇後娘娘摔倒在地,手上都是血。
霎時, 尖叫聲此起彼伏:“快叫太醫!快叫太醫來!”
陳勍和太醫很快都來了, 秦如嫣並無大礙, 隻是手上被花瓶的碎片割破了幾道, 傷口不深, 上了藥便沒事了。
陳勍將宮人趕出殿外, 將秦如嫣受傷的手捧在掌中,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十分的不忍:“如嫣, 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
秦如嫣聞聲, 沒有焦距的眼睛看向他,眼淚瞬時溢出眼眶,哽咽道:“陛下,我娘她……我娘她是不是出事了?”
陳勍知道秦如嫣在太師府有自己的內應,他自己都已暗允秦如嫣的內應往宮中送信,他這一天事情太多,竟忘了將宮外給她傳消息的人截住,還是讓她知道了。
陳勍攥住她的手腕,艱難的點了點頭:“我也是才知道的,暗衛說行凶者是……”他有些遲疑,親生父親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何其殘忍……
秦如嫣慘然一笑:“我爹是嗎?”她坐起身子,眼中冷意乍現,“他根本不是我爹……根本不是……”說罷捂著臉哭了起來。
陳勍怕她淚水沾濕了傷口,趕緊拉下她的手,安慰道:“如嫣,你還有我,還有序兒,還有腹中的孩子,別哭……”
秦如嫣倚在她肩頭啜泣了幾聲,終於冷靜了下來,拭了拭臉上的淚,對他道:“陛下,我知道秦太師與康平帝有何恩怨了,我娘就是因為知道了此事,才招來殺身之禍。”
陳勍心疼的看著她:“是何事?慢慢說。”
秦如嫣臉上已褪去了哀色,將事情的原委徐徐道來。
曆史上的帝王,有殘暴的、有仁慈的、有親政愛民的、也有生性多疑的,康平帝便是一個生性多疑的帝王,他連自己的兒子都不信,又如何會信任秦家?
秦家祖輩世代為官,經曆了幾代帝王,也算為陳氏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在朝堂之中根基深厚,擁護的人自然很多,彼時幾位皇子爭奪儲君之位,秦氏一族的立場幾乎直接決定了皇位歸誰,讓康平帝如何能不忌憚?
多年以來,康平帝雖明麵上重用秦家,暗地裏卻沒少對秦家下手,秦家子嗣單薄,都和他這位帝王脫不開幹係。
當初奪嫡之亂,他的幾個兒子鬥的你死我活,秦家擁立三皇子,使得他這個三兒子竟敢在背地裏忤逆他這個父皇,他日若是為帝,豈不是讓他成了秦家的傀儡皇帝了?康平帝自是再也無法容下秦家了,將遠在邊關隨軍的陳昭招了回來,大肆提拔趙氏一族與之抗衡,又對秦家多番刁難。
彼時邊關還不安定,趙家軍勇猛無敵,趙氏一族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無人敢與之對立,而陳昭這位身帶軍功的王爺在民間的聲望更是如日中天。
康平帝封陳昭為太子,三皇子後因刺殺太子被流放,彼時的秦丞相被安上了教唆皇子的罪名被罷官,康平帝終究還是畏懼秦家多年來累積下的根基,不敢趕盡殺絕,令朝堂上的朝臣人人自危,隻是讓秦丞相告老還鄉,還鄉以後生老病死自是無人關心了。
秦丞相之所以還鄉不久就病逝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的獨子,彼時的秦太師斷了命根子,他這一脈後繼無人。
秦太師彼時還是個少年人,出身顯赫,秦家沒被貶的時候又有那麼點恃才傲物,路見不平自然會站出來教訓幾句,地痞流氓無知無畏,動起手來傷了哪裏都是保不齊的。
秦太師被傷了命根,秦丞相唯一的血脈算是斷了,傷了這裏又不能大肆宣揚,所以無人知曉。
正是因此,秦氏一族才保下了性命,秦太師娶了低賤的商賈之女為妻,對妻子十分疏離,行房都是在沒有一絲光亮的屋中讓聲音體型與他相近的親信代之,秦夫人畏懼夫君,不敢主動親近,且每月也就那麼一兩次罷了,因而一直沒有發現端倪,那些發現了端倪的侍妾,都因各式各樣的緣由命葬黃泉了,所以秦家的侍妾都是很老實的,從不敢爭寵造次。
而秦如嫣和她的弟弟妹妹自然都不是秦太師的親生骨肉。
陳勍聽完都有些不可思議,這樣的因果,他想破頭都不可能想出來的。
陳勍算是生在了好的時代,父皇已經將皇祖父的爛攤子收拾幹淨,又有母後壓陣,如今天下升平,少災少難,他繼位以後身後仍有父皇指點他,直到父皇母後出事以後,他才感受到身為皇帝所肩負的重壓,體會到君臣之間難以製衡的矛盾關係,但也從未如皇祖父那般用這樣的手段去治理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