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又揭不開鍋了。
顧昭把大半個身子都探進空蕩蕩的米缸, 抻著胳膊撈了許久。他攤開手, 謝小蠻聚精會神地看著他, 吧唧一聲, 幾顆稀稀拉拉的米粒從小男孩還帶著嬰兒肥的手掌心裏掉了下來。
一、二、三、四……六, 六顆?!
“唉, ”顧昭歎了口氣, 抓起謝小蠻的爪子把她從五鬥櫃上抱下來,“隻能再去劉姨家借點了。”
這已經是顧家這個月第三次開口向街坊借米,家裏唯一的成年勞力還病倒在床上, 一個年僅六歲連走路都還有點磕絆的孩童,一隻口不能言抓老鼠還不太利索的胖貓,加上一間四麵漏風的小小院落, 同福巷裏這個人丁寥落的三口之家, 謝小蠻想來想去,隻有一個字能簡潔概括——
窮。
顧家是真窮, 謝小蠻剛被顧昭撿到那會兒, 這個家還沒有如此貧困。剛搬到晉江府這個物阜民豐的國朝留都, 能花錢在環境還算不錯的同福巷賃下一個小院子, 顧家的家底想必尚可。
可是慢慢的, 日子越來越難過。喂給灰貓的食物裏, 油葷越來越少。雖然顧昭還是會在吃飯的時候不小心“漏”下一塊肉,但謝小蠻的腰身開始日漸消瘦,一心想減肥的她也不知是該悲還是該喜。
顧昭把謝小蠻放在床上, 吭哧吭哧爬上去, 又開始在床頭的小櫃子裏翻找。他打小就是個乖巧的孩子,家裏的大人也信重他,自然沒有向他隱瞞家中錢財都放在了哪裏。隻見他翻出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匣子,謝小蠻連忙湊過去,兩隻翠綠色的貓眼定睛一看,好家夥,一點可憐的散碎銀子加十幾個銅板,這就是他們現在的全部家當。
顧昭摸出三個銅板,想了想,又摸出了兩個遞到謝小蠻眼前,攤開的手掌裏放著五枚顏色晦暗的圓形錢幣,也不知經過了多少雙陌生的手。謝小蠻彈了彈尾巴,按理說貓的眼睛裏應該是看不出什麼情緒的,但顧昭就是知道她在嫌棄。
“知道你愛幹淨,桐姨都洗過了。”男孩的眼裏漏出一點笑意,伸手摸了摸灰貓的腦袋。
謝小蠻這才矜持地把脖子往前伸,原來她胸前懸著一隻小布袋,用黑線係著掛在脖子上。因為和毛色相近,不仔細看便察覺不出來。布袋顯然是特意為眼前這隻有潔癖的貓準備的,顧昭把銅錢放到布袋裏裝好,又在貓頭上揉了揉,“去吧,饅頭。”
“喵~”謝小蠻不滿地衝他齜牙,毛尾巴一甩,竄上半掩的窗台,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自從變成了一隻貓,謝小蠻的體力也比之前要上了許多倍。她還在做人時候,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自由撰稿人,簡稱家裏蹲。沒曾想天降橫禍,她被一道驚雷劈中後,再睜開眼,就變成了異世界一隻流浪在街頭的小奶貓。
謝小蠻想著索性就這麼餓死算了,沒錢沒糧還算是能忍,連人形都不給,活著還有什麼趣味。但或許是老天不願收她,就在她趴在牆根底下奄奄一息的時候,被路過的顧昭給撿回了家。
那時候謝小蠻沒什麼活下去的意誌,但耐不住這多管閑事的小屁孩繞著她忙前忙後,辛辛苦苦養了她一年,謝小蠻從一開始的心灰意冷到後來的隨遇而安,想著大不了做隻貓活個一二十年,屆時再死也不遲。
畢竟,她要是死了,顧昭可是會哭鼻子的。
貓科動物都是身形敏捷的奔跑高手,一會兒的功夫,謝小蠻就穿過幾條街,跑到了離同福巷不遠的和濟堂。櫃台後的夥計正在算賬,見門檻後頭冒出一隻毛茸茸的貓頭,頓時雙眼一亮,連聲招呼:“饅頭,又來抓藥啦。”
謝小蠻甩了甩尾巴算是回應,接著幾步就躍到櫃台上,蹲好後,長長的灰色尾巴就垂下來,自然而然地盤起放在了爪子旁。那夥計也沒有伸手趕她,反而是習以為常地從櫃台底下拿出一個紙包。他顯然也知道這隻貓從不輕易用嘴叼東西,解開灰貓脖子下的布袋拿出銅錢,又把紙包給係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