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像是越過千山萬水的視線，陡然碰到一起。
顧少軒的視線從窗外收回，看向對麵燈光柔和的西餐廳。
隔著玻璃和人影，隔著音樂和笑聲，即使不再同一個世界，也能一眼看到。
“你跟著老爺子時間那麼久，應該知道他真正想要的，並不是這樣叱吒風雲的生活。”顧少軒的眼裏開始有春波流轉，一瞬間變得溫柔起來，連語速都變慢了，“他想帶著夫人去一個寧靜的小地方，過著簡單平靜的生活，可是他卻選擇了相反的生活，那都是因為……”
顧少軒的視線從蘇淩心的臉上收回來，看著莫景然：“他殺了不能殺的人，若是想要徹底翻身，隻能走上一條不能回頭的路。他需要變得強大，才可以保護你們。”
莫景然的心髒像是被重重一撞，痛苦的感覺泛濫出來。
他知道……蘇睿的夢想就是和愛的人在一起，幸幸福福平平靜靜的生活……
可是蘇睿無法那麼做……
蘇睿的手上沾染了鮮血，他逃不開屬於他的命運，所以才走了不該走的路。
帝天的黑色背景，是蘇睿掩蓋住鮮血的唯一選擇。
“可是他並不想永遠這樣下去。”顧少軒繼續說道，“所以，在之後的幾年，他盡力的去洗白帝天。”
“你應該清楚，帝天下麵的龐大的複雜的根係，是不可能一下斬斷幹淨。”顧少軒又看向對麵，隔著人影和玻璃窗，蘇淩心依舊坐在那裏，隻是低頭翻看菜品，不再看往這邊，“那時候，夫人已經去世，淩心也漸漸長大，終有一天，她會發現她最愛的父親，是一個雙手沾著鮮血的魔鬼。”
“那又怎樣？無論蘇睿是什麼人，都無法改變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淩心最終會接受。”莫景然知道顧少軒說的是對的，蘇睿自從結婚生女之後，一度想改變他的生活，可又無法回頭。
“如果老爺子不死的話，或許二十年後她會想通接受這樣的事實，包括她母親的死因。”
當初的蘇淩心正是青春叛逆的時候，性子又剛烈，蘇睿顯然不會告訴她有關帝天的一切。
莫景然深吸了口氣，不再辯解，而是循著顧少軒的視線，扭過頭看過去。
“所以說，活著的人是怎麼都鬥不過死掉的人。”顧少軒輕輕歎了口氣，“現在淩心知道過去，也不會無法原諒死去的父親，而活在她身邊的人，若是做錯了事，卻很難取得一絲諒解……”
“等等……”莫景然突然打斷顧少軒的話，“你是說……他是一開始就是做好了讓你繼承帝天的準備？”
“這不是他最好的後路嗎？”顧少軒漂亮如畫的墨眉微微一揚，半帶嘲諷的說道，“如果我真的能接掌帝天，他肯定會將黑和白分的清清楚楚，此後，我接管的是他所不願呈現在女兒麵前的帝天，而他會功成身退，過另一種光明正大的生活，帶著他的親人，生活在陽光下麵，洗淨的雙手不必再沾染肮髒的東西，或許我還會感恩戴德，當然，他可能並不需要。”
“他不會這麼做。”莫景然看著對麵西餐廳裏坐著的蘇淩心，臉色有些蒼白的說道，“他不會把你當成工具……否則……否則怎麼會把女兒嫁給你？”
“我不是說了，”顧少軒又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他不得不托付給我。”
因為蘇睿死的比預料中的要早。
一切來的太突然，蘇睿根本來不及安排後事，而那時候的顧少軒羽翼剛豐，蘇淩心又被蘇睿寵愛的像溫室的花朵，根本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
至於莫景然……蘇睿知道他已經不是如日中天的顧少軒的對手，若是將蘇淩心托付過去，依蘇睿對顧少軒的了解，一定會讓莫景然和蘇淩心的境遇更糟。
蘇睿臨死前，隻能下一盤險棋，接下來的，就隻有看蘇淩心自己怎麼走。
當然，這都是顧少軒的猜測。
所以說，活人是沒法贏過死人，也無法和死人去爭，更不能揣測死人的心思。
死人的優勢就在於，他們已經不在乎輸贏了，未來的一切對他們來說也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