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慶柳並未答話,反而緊皺著雙眸看向君瑜,眼眸之中滿是不讚同。

如此的周慶柳同君瑜腦海中那一位長兄的身影重合起來,當年的劉向陽便是如此,在她做錯事或無意間踩壞了誰家養得小秧苗時,便會露出這種不讚同另加責備的眼神,每每想要教育她,卻因自己的身體不好而隻能狠狠地開始咳嗽。

就連剛才亦是,君瑜縱然在同其餘之人解說著自己的“老毛病”,但一雙眼睛的視線卻一直有意無意飄向眾人身後的劉向陽,自然也沒有錯過他眼中的那一抹發自內心的擔憂。

她猶然記得,自己在小漁村初次因身魂不合而頭痛難忍之時,他一連幾日都是如此目光擔憂地守在自己身旁,甚至第一次同他爹劉青海吵了架,細細想來,也是因那次頭痛之後,劉向陽才開始想辦法、找借口逼她離開,不再讓劉青海以恩相挾使她為自己治病。

看到君瑜的眼神恍惚起來,身體之外突然彌漫出似隻有他才能理解的悲傷之感,而他的身旁依舊還有人在擠眉弄眼邊調笑邊勸自己同玉姑娘一起去向武門等待放榜。

周慶柳輕歎口氣,他知道有些人想歪了,而無論從前還是現在,無論是對於“小魚”還是“玉姑娘”,他都從未有過半分肖想,一直以來他都將那個同自己親妹一般活潑善良的姑娘當成了妹妹一般的存在,而她,縱然從未說過,但他亦能感覺到,對方對於自己,亦是同等的親人般的存在。

不可否認,昨夜“小魚”將自己認出後,周慶柳心中的震驚溢於言表,雖然自第一日來到這名滿兗日的紅箋居時他便認出了這個妹妹,但震驚喜悅之餘,他卻從未想過要前去相認,畢竟如今的他……已不再是他了……

因不想將自己在乎的人牽連其中,對於君瑜的相認,周慶柳並沒有承認,他雖然從來都知道這個少女將來定有作為,卻在知道她成了紅箋居老板之時,心中仍有震驚,他並非看不起伶人。

相反,他從來都尊重她的選擇,令他感到震驚的是,以“藝”與“文”名盛九牧的紅箋居,乃是如今天下文人所向往且推崇的聖地,三年不見,她已站在了更加遙遠的高度,而他,卻是一個連自由都成了奢望的人。

所以,在看到她伸向自己的一雙或許能夠拉自己脫離這泥潭的手時,周慶柳……,不,劉向陽選擇了拒絕,他不想讓這個如今可能是自己唯一親人的少女卷入這趟渾水之中。

他早已選擇向命運低下了頭,或許“自由”二字,對於今生的他來說,本就是天命所不允的吧,當她被父親帶到自己身旁語氣堅定地承諾能夠治好自己的病時,劉向陽曾一度看到溫暖明媚的陽光,他曾認為自己能夠擺脫命運的桎梏去翱翔在九牧廣闊的大地之上。

但事實證明,一切都是他所做的一場鏡花水月的夢,她走後不久夢便醒了,於一片火海之中,命運將沉重的鐐銬再次鎖在了他的身上,至此,永世不得翻身。

同眾人寒暄之際,君瑜的一雙眼眸不時瞟向沉默不語的周慶柳,等待他的回答。

逐漸的,其餘之人似乎也看出了君瑜仍舊站在此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於是幾人相視一眼,同君瑜告個罪便尋了個理由離去,不過離去之前,他們幾番對著周慶柳擠眉弄眼,讓他把握這獨處的機會,莫要辜負姑娘的好意。

對於這幾人的小動作,君瑜全程神色微變,依舊笑嗬嗬地立著,而周慶柳看出君瑜今日這似乎不達目的便不罷休的樣子,無奈歎了口氣,向她輕輕頷首,而後說道:“既然如此,那便由小生送姑娘到向武門吧,姑娘勿怪小生孟浪。”

君瑜這才明媚地徹底展顏,她向前走著,搖頭道:“是玉兒該感謝公子才對。”

等君瑜走到自己聲旁時,周慶柳不動聲色向一旁移了移,這才同她一起向紅箋居大門走去,帶她前往即將放榜的向武門。

兗日縱然不如蒼海般空氣濕潤,但春季清晨的空氣依舊沁人心脾,爽朗的微風吹過,便有枝頭黃鸝撲閃著一雙薄翼,發出一聲清脆婉轉的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