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此間情深 我喜歡她(1 / 3)

本該好生安撫她是, 可今日阿貞卻找不著該說的話。想了許久, 歎息一聲擱下手中筷子, 不再為她布菜:

“小姐累了便好生睡一覺罷, 半夏去打水來, 我伺候小姐歇息。”

今日摘星樓裏格外清淨, 一向愛鬧騰的半夏都安靜下來, 一時間偌大摘星樓無故多了幾分蕭條之感。

秦嶽將手帕尋回之後,去同冷燕啟回稟了這事兒。自然而然的,冷燕啟便也曉得了冷世歡要肖像的事兒。

冷燕啟聽秦嶽複述完沉默一陣後, 食指輕扣桌邊,似有似無的一聲歎息,接著便是無奈的語氣:

“嶽兒你說, 她這樣的性子, 要如何在豪門大宅的內院裏生存?那齷齪內院裏那樣多的陰謀詭計,這樣的她, 要如何應付?她的路, 終歸是要她自己一步步走的啊!”

這個問題秦嶽不曾回答, 隻一言不發立於冷燕啟身旁, 低著頭, 讓人看不清他麵上是何表情。

對此, 冷燕啟也未想過要從秦嶽口中聽到什麼答案。二人又是一陣相顧無言的沉默,冷燕啟道:

“走罷,隨為師看看她。給她畫上一幅畫像, 燒給她九泉之下的娘, 也好叫她瞑目。”

對此,秦嶽稱是。多好的一個借口,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摘星樓看看她如何了的由頭,秦嶽自是不會錯過的。

對於冷燕啟的到來,阿貞是受寵若驚的,忙推搡著半夏去喚冷世歡起來,自己張羅著倒茶。

冷世歡麵上不施粉黛,身著平日裏在家穿的常服,發髻也不過隨意挽了個,瞧著臉色有些慘白:

“老爺。”

不知為何,冷世歡再叫不出那聲爹,也叫不出那聲父親。猶豫再三,還是喚他老爺。

“你娘走了也好幾年了,一晃眼你也是大姑娘了,我平日裏忙於朝政也疏忽了你,有些事倒沒你想的周到。

回屋好生收拾一番,再過不久你便該及笄了,讓嶽兒給你畫畫肖像,也好叫你娘在九泉之下瞑目才是。”

冷燕啟說的很是雲淡風輕,自始至終眼光不曾停留在冷世歡身上。隻四下打量著摘星樓的布置,依舊維持著冷夫人生布置的那個樣子,沒有變。

“不用了。”

他話音剛落,冷世歡便說不用了,可在望見冷燕啟那滿是懷念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打量著屋裏冷夫人布置的那些東西之時,我不畫了幾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遲疑了一下後,在冷燕啟頗為不解的注視下冷世歡低著頭,道:“就這般畫罷,讓阿娘看到我最真實的樣子,她會歡喜的。”

阿貞目光幾次流連在秦嶽身上,最終也什麼都沒說,安安分分下去準備作畫要用的東西。

從到摘星樓,開始作畫,再到後來離開摘星樓,冷世歡都不曾正眼看過秦嶽,表情是一貫的默然。

對此,秦嶽很是傷懷。晚間在替肖像上色之時,昭安還很是不平的抱怨了句:“公子您可真是偏心,不論何時何地,您的心都是向著二小姐的。”

這番話叫秦嶽有些無力,握筆的手一時發軟,一滴墨汁便滴在紙上毀了那畫。

想了許久,仍舊想不出為何每次都是這樣的結局,秦嶽也很是悵然。他的心從來就是歪的,明明是偏向他的大小姐的,為何他的大小姐就是不明白。

重新換了張紙,細細回想著冷世歡的眉眼,麵上神情,秦嶽默畫下了冷世歡的肖像。

一筆一劃都是深思熟慮後的,是以這肖像畫的,竟是比日裏看著畫的那幅,還要傳神。

輕輕撫摸過畫上人的眉眼,好似撫摸的就是冷世歡一般,滿腔心事無處可訴,也隻得低喃道:

“若我有秦邦那樣的命,多好。若我能和你一般,多好。若你,不是大小姐,該有多好。”

若如秦邦一般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義母,若能有一個好的家世,便足以與冷世歡匹配。又或者,若冷世歡不是冷家的大小姐,若她是二小姐,也能縮短一些距離,也能有肖想她的資格。

可這些也隻是胡思亂想罷了,她終究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還是冷家的掌上明珠。

秦嶽想,若她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冷世歡,若她沒有那樣肆意妄為的活過,自己大抵也就不會那般迷戀了罷。

肖像一事之後,秦嶽有幾日不曾見過冷世歡。這日,正對藏書閣裏的一本書裏內容冥思苦想之時,冷扶宴一排他肩膀:

“秦嶽,看什麼書啊,多沒勁兒!你都四書五經樣樣精通了還有什麼好看的,走,跟我挑未來妹夫去!”

未來妹夫幾個字,叫秦嶽覺得十分刺耳,不明就裏重複了一遍:“未來妹夫?”

冷扶宴點頭,折扇輕搖,動作利落且瀟灑:

“正是。我娘常說,那些個大人總帶著自家崽子來找大伯父串門,就是打嫣嫣主意。我倒要看看是哪家不要臉的癩□□,可配得上我妹妹,你與我一道去罷。”

秦嶽覺著耳旁有些嗡嗡作響,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答的,隻知自己回過神之時,已是到了冷燕啟的書房外,與冷扶宴和衛清平一道等冷燕啟的通傳。

進去之時已經隻剩冷燕啟一人了,其他人都各自回了家。冷扶宴上前,一臉諂媚道:

“大伯父你給我點個醒罷,讓我知道嫣嫣今後會被你許給誰家,我也好考察考察那家公子品性如何。

不然,若是娶了嫣嫣回去,又對嫣嫣不好,那可怎麼辦?

早先聽說有好些人人模狗樣的,娶了人家女兒後萬般糟蹋,小妾通房一個接一個往屋裏收,這樣的人多的是,咱們不得不防啊大伯父。”

冷燕啟正端著茶往嘴裏湊,聞言麵色冷了兩分,茶被他咚的一聲擱在案上,一拍書案:

“他敢!我便是拚了這條命也不叫我冷燕啟女兒受這份罪!若他真敢這樣,左右不過一個和離,我還不到養不起一個女兒的地步。”

便是如此,冷燕啟也不曾透露過半分要把冷世歡許給誰。冷扶宴磨破了嘴皮,也就打聽到了個沒用的消息。

陸月白,下月十六便要娶冷家二房的長女冷嫣姒了。是以,冷燕啟讓他們幾人沒事兒出去串串門,想想送什麼賀禮,別打擾他辦公。

今日的秦嶽似乎比往日還要沉默寡言,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致,隻淡淡的看著冷扶宴與衛清平討論。

正神遊之際,好似聽得冷世歡的聲音,回過神方見冷扶宴對冷世歡道:

“陸月白嗎小子,下月十六就要娶妻了,事先也沒聽他提起,太不厚道了。趕明兒,得好生罰他才是。對了,嫣嫣你可想好送什麼賀禮了?”

回應他的,依舊是冷世歡的嗤之以鼻,滿臉不屑毫不掩飾:

“不過一個庶女,有什麼好提的?換了我是大師兄,我也沒臉提。本就是低賤的身份,以為將名字記在二嬸名下就能麻雀變鳳凰了麼?

賀禮我是看在大師兄麵上才備的,可別想著我給她單獨備什麼添妝。”

這番話說的在場隻人都有些尷尬,尤其是冷扶宴,冷嫣姒也是他庶出妹妹,他不好說什麼中傷她的話來,隻得尷尬的看向秦嶽,希望秦嶽能給他解圍。

秦嶽想了想,仍舊不知道說什麼,隻看著冷世歡滿臉倨傲的神情道:

“下月十五那日是中秋,十六大師兄娶親,屆時府上該是很忙的。今年,大夥兒可能就不能出府去玩了。”

一逮著機會,冷世歡便會跑出去的。不為別的,隻為,看看能否有楚家人的消息。自幾年前開始,她便在不曾見過楚家的人了,因著她是閨閣女兒,朝堂的事兒又不清楚。是以,隻得一頓瞎忙活了。

聽說不能出府,冷世歡麵上失望是顯而易見的,卻也沒說什麼,轉身便離開,隻丟下一句:“我去為大師兄準備賀禮。”

一月的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就那麼在眾人毫無防備下便到了。

張燈結彩的冷府無一不透著喜氣,隨處可見的紅色喜字更是萬分醒目。因著冷家近幾代子嗣凋零,故而便是二房庶女出嫁排場也是不小的。

陸月白在京都置辦了套四進的宅子,冷燕啟有給上一大筆的安家費,他自己又添了點兒,加上冷夫人離世前偷偷塞給他的那點兒,倒也夠了。

終是能夠安家立業了,可家不是他想要的那個樣子,人,也不是他想娶的那個人。

拜天地之後,陸月白便被人拉著灌酒,因著心裏不暢快,所以喝酒便格外的爽快,一杯接著一杯不停歇。

對此,秦邦笑著對眾人解說道:“陸師兄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裏不怎麼沾的酒,今日都跟遇見寶貝似的搶著要喝。”

冷扶宴與衛清平笑著又勸酒去了,慕顯忙攔下,又打趣陸月白:“好了好了,可不能把大師兄灌醉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若大師兄醉了錯失了價值千金的春宵,可就是咱們的罪過了。”

陸月白仍舊笑著,對於勸酒之人來者不拒,唯有秦嶽在他笑容燦爛的臉上,看出了不一樣的淒涼。同秦嶽一樣,不得不強顏歡笑的淒涼。

陸月白中途離席醒酒,是秦嶽陪同的。在偏廳歇著之時,陸月白一臉麻木對秦嶽道:

“秦嶽,過了今夜,大抵我便再沒機會了。有些話,我想親自與半夏說,你能替我想法子叫她麼?她一直跟著大小姐,我沒找著叫她的機會。”

對於他與半夏之間究竟有什麼,秦嶽不想問,也不好過問,隻道自己盡力。

將半夏約至偏廳,半夏見到陸月白便有些結巴,卻也勉強說明了自己的意思:

“陸大哥,你、你新婚快樂,要和嫂子好好的。小姐還在前麵,我得去伺候小姐,我就...”

攔下快要逃走的半夏,陸月白輕歎一聲:“秦嶽,你去前邊看著大小姐罷,我有些話,要單獨與半夏說。”

秦嶽應聲退出,走之時還細心替他們掩上門。抬腿正要離開,卻見冷世歡正在跟前,將食指豎在唇前,示意秦嶽不要說話。

許是因著冷世歡這樣格外迷人,許是因著冷世歡的請求他都抗拒不了,秦嶽果真便一言不發的在門外與她一道偷聽起牆角來。

“半夏,昨日是你十七歲生辰。因著避嫌,我未能將你的生辰賀禮親自給你,今日補給你,今後,你要好好的。”

寂靜無聲許久,陸月白有些悲痛欲絕的聲音方才想起,冷世歡與秦嶽不知他給半夏的是什麼,也不知半夏接或是沒接,隻在一會兒之後又聽陸月白道:

“你孤身一人到京城來尋我,我知你定是無處可去才會來的。你與伯母對我的那些恩情,我也沒忘。可恩師對我恩重如山,給了我第二條命,她要我娶嫣姒小姐我不得不娶。

半夏,你要的我給不了。我能做的,隻有頂著恩師與二老爺的施壓給你貴妾的名分,可我能保證,我不會一直委屈你,終有一日,我...”

至此,終是聽得半夏出聲:

“陸大哥,便是再問我多少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這樣對你對我都好,你可以走上青雲路,而我,也能不負夫人所托,伺候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