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或許楚河想過很多他的結局。或者,是為保護沈君清而死,或者,是在別國覬覦樓安時,護國戰死,或者,是和臘月在一起慢慢老死。
隻是,恐怕他終此一生都沒有想到過,他離世時,身邊竟隻有一個人陪伴,而這個人,竟然是司徒定瀾!
司徒定瀾站在岸邊,看著楚河的屍體躺在扁舟上,隨著水流漸行漸遠。
兩岸青山聳立,巍峨挺拔,山上皆生寒樹。這倒也是,一處山清水秀之地。
“太子。”跟在司徒定瀾的林青見楚河的扁舟都已沒了影,可司徒定瀾卻依然定定地站在這裏。心中不免就有了幾分擔憂。
“嗯,”司徒定瀾淺應了聲,又翹首望了望,當真是看不到那葉扁舟一丁點影子後,他才低聲道:“回去吧。”
不過才轉身,就有涼風襲來,他不禁攏了攏身上的衣衫。
究竟是這風太過淩厲,還是友人辭世的冷意太濃?
客棧這邊。
北宮妃是目睹了司徒定瀾出門的,而此時已過了許久,白禮與沈君清到底在裏麵做什麼?
不免地,她就有了些擔心。畢竟白禮是烏蘭國的軍師,而沈君清是定遠國的太子妃!白禮可不要出什麼事才好。要不要,上去看看呢?
而想到這裏,她卻確實照做了。腳步都已踏上了樓梯。
推開那扇木雕花門,不過一眼,她就瞪大了眼睛,幾步衝進去:“白哥哥!你瘋了麼?”
而白禮呢,正在將一顆碧玉的珠子研成齏粉。這碧玉的珠子,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熒光,時不時還傳出一股幽香。
此時妍粉的白禮,又恢複了那副冷漠如冰的樣子。或者說,隻要不是麵對沈君清,他都是寒冷的。
北宮妃兩三步來到白禮麵前,試圖阻止他的動作。可是,白禮隻輕輕抬了抬眼,她就被那其中的寒意給震懾住了,一動也不動。
“不要以為,你是師傅的女兒,就可以為所欲為。”冷冷的聲音從薄唇裏吐出,極為的緩慢,也極為的,瘮人!
北宮妃也確實乖乖地退到了一旁。沒錯,她就是白禮口中的師傅的女兒。白禮那個寒冷如冰的性子,肯應了她的要求去幫助烏蘭國,她都已經千恩萬謝了。
雖然此時插不得手,可她卻還是不忍地道:“白哥哥,你的身子都是靈玉珠養好的。爹說過,如果你一離身,最多活不過兩月。如今,如今……如今你為了沈君清將它研成粉,那,那你怎麼辦……”
從一看到這個場景,她就知道,白禮是為了救沈君清。因為現在,沈君清正臉色慘白地昏倒躺在床上。
雖然,她不知道白禮為什麼要救沈君清,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但是,她很明白,這不是她可以管的。
白禮淡淡瞥了她一眼,卻什麼都沒說。隻是繼續用力研粉。
雖然當年他被北宮妃的父親救了回去,但那次卻是被傷到了心髒,又因為太過年幼,便從此落下了病根。後來,北宮妃的父親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得來了這顆靈玉珠,讓他掛在脖子上。後來,久而久之,他的身體竟然慢慢好轉了。
可是,這隻是治標不治本罷了。隻要他一離開這顆珠子,正如北宮妃所說,不出兩月,就會因為挨不過病痛的折磨而死去。
但,縱然是這樣,他也要用靈玉珠來救沈君清。他已經看出來了,沈君清的身子,缺一味雪蟾蜍的藥來治。可是雪蟾蜍,這種東西,他也隻不過在書上看到過而已,這世上究竟存不存在還未可知。
饒是靈玉珠神奇至斯,也是比不過雪蟾蜍分毫的。雪蟾蜍能夠根治沈君清的病,而靈玉珠,最多隻能延緩沈君清的病情。
可縱然是如此,他也願意舍棄護命的靈玉珠。
他怎麼都不會忘記,當他還是個乞兒時,是沈君清的母親,樓安的王後,請他吃了一頓飯,不嫌他髒,不嫌他窮。
“白禮願誓死效命於王後!”那時,他才不過一丁點大,便雙膝跪地許下了這樣的錚錚誓言。
可王後卻移開了腳步,沒有受他這這一禮,隻淺淺笑道:“誓死什麼的就不必了。你隻需陪伴本後的女兒玩耍,使她開心,就是對本後最大的報答了。”
使她開心……使她開心……
若她連活都活不了了,還怎麼去開心?
想到這些前塵往事,那雙堅如寒冰的眸子也染上了幾分傷感之意。
再垂頭看向手中研的齏粉,已經卻碾得極碎,極均勻了。綠瑩瑩的,漂亮得倒像是什麼毒藥。
白禮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端著盛了齏粉的盤子朝床榻邊走去。說沒有一點猶豫,都是假的。交出這些綠瑩瑩的粉末,又何嚐不是等於交出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