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媽看來,四叔這個副所長還是能撈到油水的。
四叔也不完全否認這一點,但他不認為自己比二哥守著那個出烏金的窯溝更好過。
聽著大屋老媽和四叔的談話,劉堅的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
窯,是指的煤窯,記憶中老爸是99年初在二舅陸興國的安排下去了西瓦窯的。
西瓦窯是大西區的一個鎮子,它位於大西黑崖溝的最裏麵,建國初期,黑崖溝礦的第一個煤井就是西瓦窯,它是揭開黑崖溝礦輝煌曆史的第一口井。
多年以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煤礦采掘技術和設備的進步完善,黑崖溝礦不得不放棄老井,而選擇在地勢更平坦和煤層更厚更適合大型采掘設備的其它地方建起現代化的新井。
西瓦窯漸漸被遺忘遺棄,曾經的輝煌也被塵封。
到了九十年代初,大西區的‘窯主’一個個冒出頭來,這些人都是腰纏萬貫的暴發戶。
這些人怎麼富起來的?誰都知道是從承包小煤窯開始的。
窯主是對小煤窯承包者的一個統稱,也是一個地方性的土癟稱謂,但凡被稱為窯主的那都是溝裏的暴發戶。
老爸到了西瓦窯之後,也被鎮子上的人稱為了‘窯主’,因為他成了西瓦窯老井的實際管理者。
西瓦窯這口井不是普通小窯子堪比的,畢竟它曾是黑崖溝礦的第一口井,所以後來即便被遺棄,它仍保留著‘國井’之名,因為它是國營大礦的第一口井。
而且,這種‘國井’是不可能承包給私人的,隻會交給主礦的三產‘勞動服務公司’去管理。
99年2月底,老爸劉弘義在二舅的安排下,進入了黑崖溝礦‘勞動服務公司’當副經理,分管西瓦窯這一片的舊井,這是老爸被當地人稱為‘窯主’的原因。
但實際上,老爸是最窮的‘窯主’,這一點劉堅很清楚,因為他不是承包者身份,最大的利潤不可能流入個人的腰包。
另外,他初來乍到,還沒有進入狀態,沒摸清具體的情況,不窮才怪呢。
也就是這年的5月末,在暴雨連綿的四天後,西瓦窯溝暴發了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山洪,整個黑崖溝從最高處的西瓦窯開始,到最低處的永興窯,統統遭山洪肆虐,沿溝而下的洪水灌耗子洞似的灌了十多個小窯井,據不完全統計,這一次山洪暴泄,光是黑崖溝失蹤的人口就達幾十個。
在後來的調查中表明,部分失蹤的人都給灌死在小窯井裏,另外,山洪下來時,黑崖溝兩邊依溝而建的民房民戶被淹掉的幾十餘家。
事件暴發後,震驚福寧市,震驚西梁省。
這起重大的山洪事件造成的各種損失不計其數,黑崖溝礦的黨委班子被集體拿下,無一幸免。
而最大的責任人是黑崖溝礦主管安全的副礦長陸興國,也就是劉堅的二舅。
當時的二舅已經是副處級的副礦長,他是主管安全與生產的副職,手握的權柄不容小覷。
在自然災害麵前,人力渺小的可以被忽略不計,但重大事故後的責任還是要找個人來承擔的。
在事件後的調查中表明,沿溝而建的幾百戶民房都違規,幹枯的溝裏更停放著許多跑運輸的個體戶的車輛,還有許多欄在溝裏的水泥梁子和墩子,除了這些就是沿溝而下的一堆堆如小山般的垃圾,所有這些都是與安全相關的隱患問題,它們把泄洪的溝填的彎彎曲曲狹窄無比,這都成了令山洪上溢的主要原因。
數十年來,黑崖溝沒有高過一米的山洪,所以人們已經把它做為泄洪的主要功用給遺忘了。
而在這次事件中,老爸劉弘義也被突然暴發的山洪衝走。
事後二舅陸興國也背負了最大的責任,從他人生輝煌的頂點跌進深淵,黑崖溝小有名氣的陸家也從此一蹶不振。
一場災難造成了數十個幸福家庭支離破碎,讓他們痛失親人至愛。
這些久違的記憶在掠過劉堅的腦海時,他驚出一身的冷汗,對‘曾經’才十五虛歲就失去父親的自己來說,那是一道刻在心板上永遠都不能抹平的傷痕。
劉堅拉開小屋的門,從臥室裏衝出來。
“媽,今天幾號?”
此時此刻的他,已經不認為自己是做夢了,重生回到1999年的這個時候,自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改變父親和二舅的悲催命運,拯救那數十條即將被洪流卷走的生命。
隻是,不知今天是幾號,劉堅心吊在嗓子眼兒。
被突然從房裏衝出來的兒子嚇了一跳的母親陸秀華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