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嚇得實在不輕, 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死人, 尤其還是那種可怕的死法, 她隻覺得無論睜眼閉眼, 那四具屍體的樣子都浮在她眼前, 揮之不去, 逃離不開。
長青問過話, 就讓小鬆子把寶兒帶回去,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出在南園, 四個丫頭被關在後院也有段時間了,許良媛逃不開幹係,南園亂著, 自然也沒空管一個昨天才被調來的小宮女。
“寶兒姐姐, 你別怕,這是皇宮, 有真龍天子庇佑的, ”小鬆子一邊扶著路都走不穩的寶兒, 一邊勸, “而且死人嘛, 常有的事,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還有什麼要害怕呢?”
寶兒臉色發白,握著小鬆子的胳膊不肯鬆開, 小鬆子無奈, 隻得換了個姿勢,讓她扶的穩當些。
一到地方,寶兒就縮進被窩裏不肯再說話,小鬆子抓抓臉,去給她燒了點水,又勸了一會兒,才推門離開了。
寶兒是真的害怕,她覺得她這輩子都忘不掉掀開被褥的一瞬間,杏眼丫頭那圓鼓鼓的似乎要掉出來的眼睛,昨天還活生生的人,轉眼就變成一具駭人的屍體,這讓她莫名的惶恐,甚至連小太監那安慰的語氣都扭曲成了陰冷的調子。
她第一次知道,皇宮和家的區別。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細細的貓叫聲傳來,寶兒慢慢的睜開眼睛,卻見夜幕半沉,雪白的鈴鐺兒窩在她左側的枕頭上,一藍一綠的貓瞳微微眯了眯,沉靜的看著她。
“鈴鐺兒!”寶兒嚇了一跳,白日裏她昏昏沉沉的,壓根沒注意到鈴鐺兒是什麼時候跟上來的,她剛要說什麼,鈴鐺兒靠近一點,輕輕的蹭了蹭她的臉,貓胡子刺刺的,卻讓寶兒一直在慌亂的心微微安定下來。
寶兒從床上起來,想給鈴鐺兒找些吃的,剛推開門,就對上了同樣正要推門進來的長青,四目相對,都是一怔。
鈴鐺兒發出一聲低低的貓叫,帶了幾分親昵,朝著長青眯了眯貓瞳,然後整個貓猶如一道雪影似的,熟練的竄進他懷裏。
“小鬆子說你一天沒吃飯了,我回來看看你。”長青放下鈴鐺兒,把燈點上,微微昏暗的燭光打在他臉上,落下一片睫毛的陰影,微微回身道。他說話的聲音不緊不慢,帶著一種格外安寧祥和的感覺。
寶兒不知怎的低下頭,小聲說道:“沒事,已經好多了,就是當時有點害怕……”
長青黑眸微彎,他一點也不提起白日的事情,反而如同閑話家常似的道:“置辦了一些家什,讓膳房送了點東西過來,想吃什麼?”
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寶兒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麼,回過神的時候,長青已經去了東廚,東廚火光微亮,在夜幕裏透出幾分溫暖來,似乎也在這無邊黑夜裏點亮了她心裏的某個角落。
鈴鐺兒似乎很喜歡長青,一直在他腳邊轉悠,時不時還用雪白的皮毛去蹭他靴麵,長青卻不搭理它,在上屋和東廚之間走動著,不一會兒就端來了四菜一湯。
“膳房入夜之前可以送菜,你現在手不方便,以後我不在,可以去南院第一間叫小鬆子,讓他來做飯。”
寶兒就是手方便的時候,也沒做過這些,隻是她不想說出來,她覺得自己實在嬌氣的可恨了,暗暗下了決心,要學好做飯。
她臉上的神色實在太過明顯,長青有些失笑,看著她分撥出一隻小碗,幾樣菜各自盛上一些,放在鈴鐺兒麵前,還格外認真的吹涼,不知怎的,總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頭。
“這些日子就留在這裏吧,南園那邊正亂,等事情過去了再說。”長青低著眉眼,語調淡淡,“這次的事,是真的很嚴重啊。”
寶兒已經不太害怕了,聞言卻還是心有餘悸的點點頭,鈴鐺兒蹭著長青的靴麵,低叫一聲,似乎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最近,不要亂跑。” 長青把碗筷收拾了,似是關切似是警告的說了一句,寶兒連忙點點頭。
又是一夜雪滿皇城,大丫鬟燕兒一大早就帶著丫鬟們深一腳淺一腳的掃雪,興華苑不像南園,大部分都是從將軍府帶來的家生子,十幾個丫鬟裏一個偷懶的都沒有。
姬婉披著一身厚厚的披風,抱著暖爐立在廊簷下,明豔的眉眼掩蓋不住周身冷意,“行了,別掃了,掃給誰走?”
燕兒放下手裏的掃帚,喘著氣迎上來,聲音不太勻,“小姐,昨天前線捷報,這都打了好幾年了,眼看著要大勝,殿下就是再寵許良媛,也要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