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圈禁之後, 兩位有孕的良媛仍舊住在東宮裏, 不知是什麼章程, 姬婉卻一點也不留戀那個冷冰冰的東宮, 更不留戀肚子裏的這塊肉, 如果可以, 她簡直希望這些年的日子隻是一場噩夢。
姬威也就不再說話了, 目光落在姬婉的小腹上,蹙著眉歎了一口氣,道:“你之前就滑過胎, 還不止一次,再流一回,隻怕日後就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姬婉聞言微微頓了頓, 神色仍是未變, 姬威似是想起了什麼,道:“姐, 周傳峰三年前就已經娶妻了, 娶的是軍中一個同袍的遺孀, 他們過得挺好的, 回京之前聽說剛要臨盆, 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
“他……”姬婉起初愣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冷淡道:“過去的事了,提他幹什麼?”
姬威沒想到她是這樣的反應, 摸了摸後腦勺, 幹巴巴的說道:“我,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一下,他之前說要等你一輩子,我怕你對他還有愧疚。”
姬婉袍袖微緊,麵上卻不露絲毫,輕聲道:“什麼愧疚不愧疚的,總不能我嫁了人,還要旁人為我守一輩子,那我成什麼人了?”
姬威直覺他姐心裏不痛快,也沒往下說,忽然就聽姬婉道:“你……藥的事,我再考慮考慮。”
秋風吹皺一池靜水,姬婉豔麗精致的眉目微微有些恍惚起來,姬威見狀,正要說些什麼,姬婉瞥他一眼,道:“我累了,你走吧,這事隻別讓爹知道就好。”
姬威還想說什麼,被姬婉的眼神掃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口,他微微低下頭,抿了抿唇,轉身離去。
燕兒扶著姬婉,麵上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小心道:“大小姐……”
“我沒事,”姬婉輕聲道,“早該猜到的事情,隻是想裝裝糊塗罷了,那個壞小子,連一點念想都不肯給我。”
燕兒又是擔心又是氣:“少將軍怎麼能這樣,他不知道大小姐心裏隻有……”
姬婉按著小腹,一步步走回水榭,她姿容絕豔,儀態萬方,即便是臉上沒什麼表情都美得很,燕兒隻覺得自家小姐遇上的男人全都瞎了眼睛,一個嘴上深情背地無義,另一個更是徹頭徹尾的薄幸郎君。
石桌上橫放著一張琴,姬婉目光瞥過,不由得就回想起了七年前,也是這樣的秋日,她遠遠的隔著屏風給周傳峰彈琴,滿心滿眼的歡喜,他說打完仗就來向她爹提親,隻願她等成個老姑婆,沒人肯要,他才好把老姑婆請回家,做堂上花。
他是個武將,小時候上過幾天私塾,肚子裏卻沒半點墨水,嘴裏說的話永遠不好聽,她打扮得美了,要發愁她被別人瞧了去,她不打扮,又時時疑心自己對他不上心,她能數落出他一堆缺點,卻愛極了他那副不修邊幅的樣子。
彼時離別,她為他彈無衣,心裏想的卻是桃夭,不曾想,隻過數月,她就披上了東宮的嫁衣,蓋頭掀起,相對兩厭。
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細細想來,心中萬般情緒,竟不過如此而已。
秋風輕拂落葉,帶起一片寂寥深意,掃帚掃過青石磚,沙沙的留下幾絲灰塵的痕跡,寶兒掃了沒一會兒,又是一陣風吹過,樹上的枯黃葉子一片一片的落下來,她氣得把掃帚一扔,回屋喝水去了。
自從得到太子的許可,長青幾乎把書房當成了第二個住處,每日一有空閑就往書房去,寶兒覺得他如果不是在宮裏的話,一定是個比她哥厲害得多的秀才,她哥讀書可從來沒這麼用功過。
孫婆婆平日都在外間住著,寶兒實在累得掃不動了,把掃好的落葉歸到牆角,正拎著掃帚準備回房,冷不防路過前院的時候,聽到太子含含混混的聲音,和碧玉的尖叫吵鬧聲,她愣了愣,毫不遲疑往前院裏走。
碧玉是兩個通房裏的一個,比寶兒還小一歲,太子醉得昏沉,不知道怎麼發了酒瘋,死死的抱著她的腰不讓走,他身上酒味太重,手底下又沒輕沒重的,這些日子積攢的怨氣衝上碧玉的頭腦,她竟然尖叫著,使勁的抓著太子的頭發讓他鬆手。
疼痛並未喚醒太子的神誌,他仍舊抱著碧玉不放,嘴裏小聲的念叨著什麼,若是個俊秀公子這般情態自然好說,可他一連多日不肯洗漱,身上又髒又臭,一臉胡子拉碴,壓根看不出本來相貌,碧玉都快要吐了,拚命的推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