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 吏部尚書六十大壽, 設宴飛鶴樓, 一日公務忙完, 六部官員三五成群陸陸續續前往飛鶴樓赴宴。
從前這些場合長青是不去的,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 就成了宴中難得的座上賓, 因為每次都是孤身一人前來,眾人也就默認他沒有正妻,雖然聽說這東廠督公在宮裏是有個對食的, 不過男人見得多了,心思也就不純了,這也是許多人隻派府中妾室去打探的因由。
上官大壽是極重要的場合, 尤其新任沒多久的吏部尚書是個十分嚴謹的人, 最重嫡庶之分,眾人從家中接了妻兒赴宴, 少不得要安慰一番疼愛的妾室。
長青來得不早也不晚, 他和吏部尚書並不熟識, 隻是公務上時常有些交集, 論起來倒比這裏大部分官員要熟稔些, 女眷在雅間另開三席, 長青讓侍從帶著寶兒過去,見寶兒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他靠近一些, 輕輕地給她梳攏了一下垂落的發絲。
“別怕, 實在不想呆了,就讓人給我傳個信,我托了刑部尚書的夫人,她會照顧你的。”長青低聲說道。
寶兒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點點頭,這會兒邊上已經有人取笑道:“廠督大人這是新婚燕爾,舍不得和夫人分開了?”
長青似笑非笑朝那人投去一瞥,出口取笑那人是個四品官,原本沒想那麼多,被掃了一眼,心裏咯噔一下,再也不敢出聲了。
寶兒被說得害臊,連忙後退了一點,想著宮裏的規矩,心裏也沒那麼怕了,對長青點點頭,就跟著侍從往樓上雅間走。
飛鶴樓平日裏不是沒來過權貴,可這一日來的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大人,就是他們幕後東家都得罪不起,上上下下忙成了一團,要說規矩,是肯定沒有太規矩的。
侍從引著寶兒來到雅間,樓下的大人們差不多都來了,雅間裏卻隻有少數幾位夫人聚在一起談笑,寶兒看了幾眼,見都是她娘親那個年紀的人了,心裏的緊張也就消散了一點,正在這時,一個爽朗的女聲道:“是趙大人家的嗎?”
寶兒連忙點點頭,小心地看去,見是一個麵容普通的婦人,滿目的和善,料想該是長青說的那位刑部尚書的夫人,果然,見她點頭,那婦人笑了笑,對她殷切招手,“好孩子,過來,我可應了你家夫君,不讓這些母老虎嚇著你呢!”
幾位夫人之間應該都是老相識,聞言就有人笑鬧起來,寶兒被李夫人帶著認識了好些人,後頭來的都是小官員的妻子,反倒沒什麼人湊上來。
女眷席上相安無事,到了官員席上,又是另一番情景。
長青和李懷玉並幾個官職相差不大的官員坐在一起,對麵就是內閣幾位大人,周孝先想是有些尷尬,和他正對麵,不得已之下敬了杯酒,故作起了醉意,目光移到台上唱戲的班子上去,長青沒在意這個,瞧見孫首輔和烏次輔又是相鄰而坐,鬥雞似的瞪眼睛,還笑了笑。
吏部尚書是江承當太子時的親信,後來廢太子時期被先帝流放到西北充軍,江承當了皇帝也沒有忘記這些人,活著的統統加官進爵,沒那個運氣的就恩澤他們的家人,封賞必不可少,更慘一點的被滅了門的,也都一樁樁翻案,讓他們沉冤得雪,所謂從龍之功,就是這些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許多新提拔上來的高官並沒有與官職相對應的資曆,往往手底下的人比他們本身更得敬重,這些人的數目多了,也就開始互相靠攏起來,原先並沒有什麼規律,到了後來,漸漸地又有了個中心。
長青不喝酒,仍舊有人一輪一輪上來敬酒,哪怕隻是沾唇,也得沾上一點,這是官麵上的交情,其實喝過幾杯酒並不能算交情,但連一杯酒的麵子都不給,就是得罪了。
到場的官員都敬完一輪後,饒是沒幾杯正經下肚的,長青也升起了幾分醉意,白皙俊美的臉龐上泛起些許紅暈,眼尾微微發紅,這時壽星吏部尚書就笑道:“督公可是醉了?樓上就備了房間,諸位同僚也是,醉了的就去房裏歇著吧,夫人們不會去查崗的!”
這話說得曖昧,當下醉酒官員們笑成一片,長青按了按太陽穴,起身道:“無事,天色已晚,家中路遠,不陪夫人回去,心裏不安生。”
“督公和夫人伉儷情深,實在讓人羨慕,”李懷玉解圍道:“大晚上的,總不能讓夫人一個人回去,我這也要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