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直到天色暗沉才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寶兒的錯覺, 她隻覺得那些送長青回來的將軍們對他的態度都恭敬了許多, 不像是初見那時的劍拔弩張。
趕了幾天的路, 難得有時間休息, 寶兒請營帳外的親兵打了水來, 燒熱一壺, 摻了些冷水,給長青洗漱,這會兒正是入秋時節, 冷水嫌涼,熱水嫌熱,溫水剛好, 長青也沒有要避著寶兒的意思, 寬衣解帶,自行擦洗。
寶兒又見到了長青後腰處的金色胎記, 她盡量不讓自己的眼神顯得太過奇怪, 長青顯然是不知道的, 胎記在後腰處, 除非拿著鏡子細細比對, 否則誰也不會注意到自己背後是有道疤還是幾顆痣, 長青又從不讓人近身,自然沒法發覺。
實在不是寶兒要自作多情,江氏皇族身上的胎記一脈相承, 無論是形狀位置還是顏色都是一樣的, 發覺了長青的胎記之後,她雖然有些了解,但也讓伺候江麟的丫鬟注意了幾眼,得知江麟後腰處也有一塊龍鱗胎記,問了江麟,連他自己都懵懵懂懂的。
發覺寶兒在盯著自己看,長青倒沒覺得有什麼不自在,擰了擰布巾,把身上擦幹淨,披上一件單衣。
“方才問過大將軍,最近戰事很緊,隻有大營還算安全,且在這裏多住些日子,等戰事穩定了,我們去城鎮上住。”長青翻了翻行禮,取出幾本話本誌異,就放在床頭。
寶兒心不在焉,還是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說道:“前些日子,我在如意身上發現一個胎記,紫蘭說阿麟身上也有的……”
長青挑了挑眉,忽然笑道:“是不是一塊金色的鱗片形狀的胎記,在後腰上?”
寶兒心裏咯噔,低下頭佯裝整理發鬢,小聲說道:“是啊,我就是覺得有些奇怪,怎麼胎記還能生的一樣呢,如意和阿麟又不是雙生的。”
“無事,江氏皇族都有這塊胎記,先帝也有,”長青的聲音微微地低了下來,“宗室嫁婦生異姓子則無,有些神異。”
寶兒啊了一聲,不再說話了,長青忽然看了她一眼,黑沉的眸子動了動,寶兒沒注意,低聲喃喃道:“那不是江氏皇族人人都有嗎……”
她說這話並不是問句,所以長青也就沒有答,外間的雨白日裏停了一會兒,現在又下了起來,雨水打在牛皮營帳上,發出低沉的聲響。
隔日金鼓陣陣,吵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寶兒,她朦朦朧朧睜開眼,見長青正站在床榻前更衣,連忙起身,長青聽到動靜,把她按回去,輕聲道:“你再睡會兒,昨日我和大將軍商議好,他今日帶兵出征,我留在大營主持後事,晚上也許不回來。”
“那,那我等你。”寶兒看著他一件件穿上衣服,尋了件水獺皮的披風係上,起身出了營帳。
這會兒天色還暗著,桌案上卻有一點亮光,寶兒迷迷瞪瞪看去,見是自己的梳妝鏡,那鏡子是銀製的,巴掌大小,鑲著寶石,頗有幾分精致,是長青從一個西域商人那裏買來給她的。她一時也想不起來是自己昨晚拿出來照的,還是錦衣衛不知道放在哪兒,所以放在桌上的。
舟車勞頓許久,軟塌上臥了一夜,更是將連日來的倦意翻湧了上來,寶兒窩在被褥裏,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沉沉地睡了過去。
長青出了營帳,一眾親衛早已衣甲整齊候在外間,吳子秋多看了長青幾眼,總覺得自家督公大人有些不一樣了,他說不上具體,就是覺得督公大人和往常比,神色更淡,說話更冷,幾乎有些凜然的感覺。
新來的督軍剛到就整治了通敵叛國的周副帥,和大將軍商議了半天,隔日就連大營都交給他了,軍中將士也都不是傻子,誰都知道這是姬鎮認可了新任督軍,那麼對待這位外來者的態度就需要變一變了。
長青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他讀過兵書,但絕不可能靠著那點紙上談兵攏過兵權打退南軍,他對自己的定位也就隻是一個督軍,這是他來時的想法。
到了軍營,他才發覺自己的想法太過天真了,長青見過的軍營最遠是廂軍,最多是京畿大營,那裏一切井然有序,然而這前線大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