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事。殷流欽說得很肯定。
顧肖白被殷流欽問得一怔，下意識地看向他，在與他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又錯開眼神，視線遙遙，不知道落在了何處。
“……”顧肖白沉默著沒有回答，殷流欽也沉默著沒有繼續追問。兩個人都不是擅長交談的，彼此沉默，不願打破，竟然隻能聽見風在耳畔呼呼而過。
似乎過了很久，似乎隻是打一個盹的時光，顧肖白背靠柱子，單腳支起，另一隻腳隨意伸開去，很懶散的坐姿。
他望著遙遠的月，清冷的光透過雲層，越過樹梢，最後還是落在了他身側的庭院裏，玩弄著樹的影子。
“小的時候總是在想，為什麼會是我的父親。”他的聲音太輕，在穿堂而過毫不膽怯的風聲裏，有了些縹緲的味道。
殷流欽安靜聽著，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
“母親在時總說，父親有多愛多愛我們，他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離開的，去了即便很近，也不是我們能到達的地方。父親的印象在腦海中早已模糊不清，我甚至忘記了，父親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顧肖白倏忽一笑，“以前，我是真的這麼想過，如果不是我的父親該有多好，母親不會活得那麼累，以至於後來，早早地離開了，我也不會被小朋友排擠，一個人孤單地活著。”
“如果去那個地方的是別人的父親還有多好。”顧肖白自嘲，看向殷流欽，“這樣想，是不是很卑劣。”如果是別人的父親就好了，受苦的隻要不是他和母親，是不是誰都無所謂？
顧肖白無數次這樣問自己，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我連這樣想的機會都沒有，又有什麼資格說你卑劣。”安靜的殷流欽終於說話了，他抬頭看一眼清冷的月，才慢慢地將視線挪回顧肖白身上，“至少你還知道，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他們都愛你。而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他不過是楓葉林的一個棄嬰，被師傅撿回了楓林苑養著，就連殷流欽這個名字，都是師傅給的。
“可又有什麼所謂呢，不知道自己是誰，這麼多年都活過來了，在楓林苑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讓某個人在心上安了家，我是誰都逃不掉了。”提到某個人，殷流欽的嘴角輕輕勾起，那是顧肖白從來在他臉上捕捉不到的溫柔神色。
“某個人啊……”顧肖白也笑，心中縈繞幾日的鬱結在某個人的身影漸漸清晰時淡去，他單手抵住唇，也沒能阻止那個勾起的弧度越咧越大。
重重地吐出一口鬱氣，顧肖白隻覺得渾身清爽，“是我轉牛角尖了。”
有什麼所謂呢，那些都是父親母親自己的選擇，在他們自己做出那樣的選擇之前，前因還是後果想必都已經思量得清清楚楚了，作為兒子，他無力阻止，追根究底也不過多此一舉。
因為不管原因是什麼，再來一次這樣的抉擇，他相信，父親的選擇一樣不會改變，母親也一樣支持。
歪頭看顧肖白眉心處的鬱結散去，在清冷月光下連心情都變得明亮，殷流欽雖然不知道他心裏壓著什麼事，不過看來是真的放下了，殷流欽也由衷替他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