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 他們在流月城已住了半月有餘, 朝夕相處, 日漸情濃, 名副其實的沉溺在溫柔鄉中, 可誰也沒有忘記, 他們始終是要回到那個波詭雲譎的王都的。
離開這天, 楚崢河來送行,趁旁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跟夜懷央咬耳朵,請她一定照顧好楚驚瀾, 夜懷央笑著應了,順便還揶揄了他幾句,他但笑不語, 離愁別緒就在這般輕鬆的氛圍下淡去了。
車馬篤行, 踏上歸程。
抵達王都的這一天,天氣出乎意料的好, 大雪初融, 銀川遍野, 大街小巷都已掛上了紅燈籠, 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新年。
瀾王府前, 依舊有人婉婉相迎。
“表哥表嫂, 一路辛苦了,趕緊進屋休息休息吧!”
孟忱穿著一身翡翠煙羅綺雲裙在這寒風襲人的大門前亭亭而立,眉如翠羽, 口含朱丹, 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那滿含笑意的目光在經過夜懷央臉上時亦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對她出現在這一點兒都不奇怪。
說來也是,都三個多月了,再大的驚訝和憤怒都該磨平了,況且此刻對著楚驚瀾,她是肯定不會對自己發難的。
夜懷央如此想著,露出一抹深奧的笑容,隨後扭過頭對楚驚瀾說:“夫君,我要先回本家一趟,就不進去了。”
楚驚瀾側過身子握住她的手臂,低聲囑咐道:“早點回來。”
“知道了。”夜懷央盈盈一笑,旋即回到了馬車上。
兩人親密互動的樣子落入孟忱眼底,幾乎令她咬碎了銀牙——在北地六年,何曾見過楚驚瀾對哪個女人如此溫言軟語過?而夜懷央的反應就更讓她的心跌到了穀底,柔媚中帶著點點嬌嗔,仿佛在嫌楚驚瀾管得嚴,這哪裏還是走之前的模樣?說是老夫老妻都不為過!
最重要的是她也是個女人,夜懷央舉手投足間那股為人.妻的韻致,還有眼角眉梢泛著的春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那絕不是單相思會有的神態,這兩人……怕是已經好了許久了。
三個月,隻有短短的三個月,如此輕易地抵過了他們相依相伴的六年時光。
孟忱心口劇痛,幾乎當場落下淚來,勉強才忍住湧到眼眶的酸意,然而笑容卻是再也扯不出來,隻定定地望著那輛遠去的馬車,雙手緊握成拳,鮮紅蔻丹刺進了掌心,痛楚和嫉恨如潰堤的江水般瘋狂席卷而來。
殊不知另一頭的某個人也在不爽。
“小姐,您就這麼放心讓王爺與那個女人獨處啊?”
夜懷央雲眉一挑,涼聲道:“難不成本家堆積的事情你去替我處理?”
“奴婢不是那個意思。”月牙嘟著嘴,似乎在生誰的悶氣,終是沒忍住,一股腦全倒了出來,“您不知道,前些天經過雲州的時候,您這邊在給九小姐買東西,王爺那邊就讓唐侍衛也買了同樣的帶給那個女人,現在她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他們本就是表兄妹,感情又深厚,理當如此。”
月牙看她如此不上心,頓時越發急躁起來,“那總不能任她一直在跟前杵著吧?”
夜懷央撥弄著懷爐上的流蘇,神色不甚分明,聲如緩慢流淌的溪水,清泠泠地回蕩在車廂之內:“這家養的孔雀要跟野狐狸一般容易驅趕倒好了。”
月牙聞言也不說話了,暗想自家小姐從小到大從未對什麼事犯過難,此刻說不容易那就是真的不好辦,況且她和王爺的感情才剛剛明朗,若真對孟忱做了什麼事弄不好兩口子要鬧矛盾的,自己還是不要在這拱火了,忍為上策。
車內安靜了好一陣子,她們伴著有節奏的馬蹄聲徐徐穿過長街和拱橋,風過簾動,紅磚黛瓦映入眼簾,喧鬧聲亦隨之傳了過來,小販操著一口流利的王都話叫賣,在碧水邊搗衣的婦人哼著悠揚的小曲兒,聽起來都甚是熟悉。
到底是回家了啊……
拐了幾個彎,本家也差不多該到了,不知怎的辭淵提前籲停了馬兒,爾後掀起一角車簾低聲道:“小姐,前麵有人。”
正在假寐的夜懷央睫毛一顫,旋即睜開了鳳眸,素手微微撩開方形的帷幕,一輛沒有標識的馬車出現在眼前,車裏坐的人也如她一般露出了半張臉,隔著幾丈遠的距離衝她笑了笑,仍是印象中的溫婉柔弱。
謝芸?她在這做什麼?
夜懷央斂袖下了馬車,靜立在旁沒有動,謝芸施施走來,彎起嘴角柔聲道:“妹妹,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