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倫(1 / 2)

在秦陽關被屠殺的百姓頭七這天, 龜茲國質子烏倫被押至刑場處斬, 囚車經過大街小巷時, 咒罵聲和悲泣聲源源不絕, 他被義憤填膺的人們砸得頭破血流, 還沒上斷頭台就先去了半條命。

十月初, 神策軍到達秦陽關, 出兵神速,一舉奪回兩座邊關重鎮。

十一月中,楚崢河率先拿下蒙城, 殲敵三萬,俘虜八千,剩下人馬盡數投奔其他二城, 壓力倍增。同時, 衛瑭帶領三千輕騎引敵軍深入峽穀,憑借地形優勢坑殺近萬人, 敵軍大傷, 退回城內不再出來, 與神策軍打起了防禦戰。

戰況膠著, 奏報隔三差五就來一封, 有時半夜到的王都, 卓進不敢耽擱,急急忙忙就送進了太極殿,楚驚瀾翻身下榻夜懷央就跟著醒了, 心裏記掛著夜懷禮的安危怎麼都睡不踏實, 索性披衣來到禦案前為他潤筆磨墨,一同關注著前線的情況。

這樣一來白天總會有些困頓,橫豎後宮無事,隻有個小魔星時時纏著她,她便趁著他睡午覺的時候休息一下,等他醒了也就有精神陪他玩了。

今天陸珩要來給她檢查腰椎她就沒睡覺,閑閑地靠在美人榻上,手裏捧著一盅木瓜雪蛤湯,還冒著絲絲熱氣,月牙則在旁邊給她按摩腿腳,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別的事上。

“……奴婢隻是路過,也沒聽全,說是她回到孟府之後日子也不太好過,當了寡婦倒沒什麼,主要是還懷了那人的遺腹子,外頭的百姓知道了都罵她是叛國賊,她本來就恨透了這個孩子,於是二話不說就打掉了。”

已為人母的夜懷央聽到這種事不免皺了皺眉頭,道:“她向來自私自利慣了,這麼做也在意料之中,隻是可憐那孩子了,畢竟也有她一半的骨血在裏頭,她竟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可不是麼,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您不知道,她喝完藥之後大出血,差點連命都沒了,看過的大夫都說以後恐怕不能再生育了。”

夜懷央微微一怔,卻沒有再說什麼。

若換做從前她可能會對這種事比較麻木,可自從有了楚襄之後,她深深地感覺到有個繼承自己和愛人骨血的孩子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盡管他天天調皮搗蛋,可她就是愛到了骨子裏,所以在她看來,這輩子注定沒有孩子的孟忱真的很可悲。

罷了,天道輪回,誰又說得清楚?

喝完一盅湯,夜懷央拈起帕子擦了擦嘴,想起這幾天楚襄有點拉肚子,晚上得讓禦膳房做點清淡又新鮮的東西給他吃,正琢磨著呢陸珩就來了。

“臣參見娘娘。”

夜懷央擺擺手,照往常一樣翻過身側躺著,兩名宮女在她腰後拉起一塊素色絲緞,然後把她的衣裳掀開直腹部,陸珩半跪在邊上,隔著足足有一麵屏風大的絲緞去觸碰她的腰,幾秒過後準確地找到了腰椎的位置。

還是沒有完全複原,主要是因為生楚襄的時候傷得太厲害了。

陸珩一邊擠壓著患處周圍一邊向夜懷央詢問疼痛的深淺程度,她都一一答了,不消片刻陸珩心裏就有數了,隨後退到了外間,等她整理好衣裝之後才繼續交談。

“怎麼樣?這次換了矯正的器具之後是不是好點了?”

陸珩實話實說:“效果是比以前明顯了,但還需要再戴一段時間。”

“那倒不要緊。”夜懷央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似乎完全不把那個好幾斤重的東西當回事,“隻要有效果,你我都好向陛下交差。”

她不是擔心自己的傷能不能好,而是擔心楚驚瀾天天記掛著成了一塊心病。

陸珩無奈地說:“臣不光要向陛下交差,還得對您負責,更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萬一傳出去別人說臣連個腰疾都治不好,臣這太醫院院首也不必當了,趁早致仕得了。”

“腰疾也分好多種,我這是幼時受的傷,現在骨頭都長好了,哪有那麼容易矯正回來?說是疑難雜症也不為過,你不必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有壓力才有進步,臣既然答應了陛下,就一定能治好您的傷。”陸珩頓了頓,又說回了老話,“您隻要別太過勞累就行,久坐久站都不可以,小殿下也要少抱。”

說到這,夜懷央忽然瞥了他一眼,牽起一抹謔笑:“我又不會跑去瀾王府的池子裏撈一整晚的玉佩,怎會勞累?”

先前還一本正經教育病人的陸太醫瞬間淩亂。

她怎麼連這都知道!

夜懷央衝他眨了眨眼:“怎麼樣,定情信物找回來了,芸姐這次沒讓人趕你出去了吧?”

“以前也沒有!”一提到這事陸珩就把規矩禮儀全都拋到了腦後,差點沒跳起來。

“哦,那是我記錯了。”夜懷央唇邊笑意越來越深,顯然是故意逗他,“不知什麼時候能喝到陸太醫的喜酒啊?”

一語戳中死穴。

陸珩頓時虛了,垂下臉低聲道:“太醫院還有事,臣先告退了。”

夜懷央心知再打擊下去他估計就要扛不住了,於是非常好心地揮了揮手放他回去了,可一想起他前後的情緒反差又忍不住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