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君蘭聽完, 點點頭:“這就對的上了。”他沒說什麼對的上, 轉頭問曹先, “時彥來了嗎?”
曹先:“應該在路上, 快到了。”
他話音方落, 便聽時彥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大人, 時彥到。”一身白衣的俊美少年推門而入, 神情較往常更為冷峻,不急不躁的與眾人一一見禮,對孟穆清的態度也並無異樣, 他言簡意賅的說道,“事情的經過下官已經了解,大小姐現下如何?”
卓君蘭不方便講, 時彥一向都是這種想什麼問什麼的性子, 如果不關心提都不會提一個字,所以他隻是含糊的回答:“會好起來的。”這也是他內心所希望的, 因此語氣格外篤定。
時彥認真道:“上天會庇佑她的。”
他眼神裏對某種冥冥中力量的自信和誠摯打動了卓君蘭, 盡管這孩子毫不動搖的希望和篤定來得比他這個做父親的還要沒道理, 卻也極大的安慰了他擔驚受怕不得安寧的心。
上天會庇佑她的, 就像十三年前他們在路邊撿到那個滿身是血的孩子, 那時候老天沒有收走她的性命, 將她賜給了他們夫妻二人,現在也不會輕易的把她從他們身邊奪走!
“曹先,你親自到羅宋堂請沈大夫過府一敘, 並帶張寶、魏賁書童前來問話, 天亮之後再往林家走一趟,本府要開堂審理林茂英被殺一案。”
“是!”曹先領命而去。
“孟公子,請隨本府到大牢為段小花驗屍。”
孟穆清來不及為卓君蘭還肯讓自己驗屍驚訝,他怔愣一刻,立刻想到是鳴鴻殺了段小花,他們二人明明沒有任何交集,他大費周章的就是為了殺死一個已經被判秋後處決的犯人嗎?
似乎猜到了他內心的疑惑,時彥說道:“林茂英,段小花,以及被段小花殺死的魏賁都曾是羅宋堂的病人,羅宋堂的主人便是那日與你們一同去了馬場的沈大夫沈風。”
沈風是羅宋堂主人的事情孟穆清都知道了,時彥晚來一步並沒有聽到,當孟穆清還不知情才會特意解釋給他聽。
也就是說,在他查到鳴鴻和沈風有來往的時候,京兆府也查到了沈風和三個死者有過醫患關係。
但那日在馬場,林茂英也好,段小花也好,都沒對沈風表現出半點認識的模樣,不是故意做戲,而是真的沒過交集一般。
帶著諸多疑惑,孟穆清跟隨卓君蘭來到了大牢之內。
四更天。
或許是靠近水邊的緣故,唐非感覺空氣格外涼爽,而且咬人的蚊蟲也不知何時銷聲匿跡了,他長時間盯著水麵發呆,不知不覺便趴在膝蓋上睡著了。
夢裏是一片輕輕蕩漾的水波,意識悄悄沉入水下,廣袤無邊的冰藍色充滿了整個視野,陌生的恐慌和孤寂從心底升起,然而有一股力量無視了他內心的抗拒推動著意識平穩快速的往深處行進。
一個長條狀的陰影突兀的出現在一片冰藍的畫麵中,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意識無限接近,終於看清楚這些陰影的模樣,它們是猶如棺木一樣的奇怪盒子,一端嵌著圓形的透明琉璃,露出一張張白色的麵孔。
這是什麼?他一陣毛骨悚然,想要逃離這詭異的地方,然而意識卻跟著這些“棺木”緩緩沉入更加幽深黑暗的水底。
幾十具裝著人的“棺木”落在盡是砂石的荒涼水底,接連分解,棺中之人瞬時被水包裹,有人神態安然,麵上冰霜融化,露出本來的麵目,而有人四肢呈現出僵硬的狀態,水在他們周圍變得濃稠,凝固,裂痕如蛛網快速在身體表麵蔓延,無聲碎裂。
一半以上的人在剛剛脫離“棺木”的短暫時間內冰凍,然後碎裂。
光影交錯,仿佛是晝夜交替,一暗一明,兩雙眼睛先後在水底睜開。
那些仍未睜開眼睛的臉色灰敗,像放太久的蘋果一樣從內部坍塌迅速的幹癟成一具具僵屍。
意識貼近,他看清楚了醒來的其中一張麵孔。
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平靜卻悲傷神情,成熟的身體和容貌,不是他認識的女孩子,卻又那樣的親切。
另外一個是名男子,他們顯然相互熟識,以手語交流,把還完整的同伴的屍體裝入棺木中再次封閉,讓他們一個一個的浮出水麵。
男子忽然拍上她的肩膀,她回頭看他一眼,男子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下一刻,他的手從她心髒的位置穿過。
唐非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