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三娘覺得這話沒法兒接, 沉默了好半天, 才勉強擠出一句:“您說的極是, 您是有本事的。”
卓文靜:“對啊。”
寧三娘徹底沒話了, 還好到了家門口, 有幾個村民提著燈籠正往這邊走, 遠遠地看到他們過來, 手上還拖著一個哼哼唧唧的大活人,都給嚇住了,等到了近前用燈籠一照, 勉強從那張豬頭臉上辨認出是雷平,一個幹瘦的漢子立刻問道:“雷平,你這是咋的了?”
雷平實在是疼啊, 又疼又怕, 內心都是驚恐畏懼,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村民立刻跟見了親爹親媽似的哭著含糊不清的喊:“救命啊, 救救我啊, 她、她要殺了我啊。”他是真的害怕卓文靜要把他給宰了, 口不擇言, 把這幾個村民唬的不輕, 心驚肉跳的瞅著個頭比他們誰都高的卓文靜, 非但沒有幫雷平的意思,反而有了退意。
卓文靜隻當沒看見這些人,背著寧三娘把哀嚎不止的雷平扔到院子裏, 鼻子裏聞到了飯香:“煮了粥嗎?”
寧三娘“嗯”了一聲:“白粥。”家裏什麼都沒有, 到底怠慢了貴客,她過意不去,又怕卓文靜誤會她不用心,拘謹不安的解釋道,“我在城裏給人家做粗使的丫鬟,領的銀錢不多,奶奶一個人在家不舍得花,家裏除了米麵沒別的,我待會兒摘兩根黃瓜涼拌了給你下飯。”
“沒事,你歇著吧,我自己盛飯。”卓文靜心裏有點喜歡這姑娘,或許是為生活所迫,但自食其力養家糊口這點就是有些男人也比不上的,她把寧三娘放下,隨口安慰,“你奶奶年紀大了,他們要照顧老人家走的慢一些,估計還有一會兒才能到,別擔心。”
“嗯。”身邊有個可靠又強大的女子陪著,寧三娘心裏無比的踏實,哪怕是籬笆外圍著的村民也不會叫她慌張。
一看到卓文靜進屋裏去了,外頭的村民大大的鬆口氣,兩個人又是“黃瓜”又是“飯”的,也不像要殺人,應該是雷平這潑皮做了什麼惹到那姑奶奶了,看寧三娘的樣子肯定和她也有關係的,一個婦人就忍不住了:“寧三娘,你鬧什麼幺蛾子呢?這地上躺著的是雷平吧?你們把他怎麼了?”
寧三娘和奶奶原來不是小王莊的人。老家遭難親人都死光了,再者她與王家有婚約,想著看在先祖的份上王家無論如何都會照拂他們一二,就搬到了這裏。
平素她與村民相處都十分的客氣,與人為善,逢年過節也不忘給左鄰右舍和王家送禮,奶奶在村子裏也經常幫那些村婦做些力所能及的忙,那些往常說的天花亂墜,好似和她們關係多親近的,在她出事的時候不幫忙她不怪他們,可恨的是這些人不但不幫忙還要踩上一腳,一個村姓王抱成一團可勁的欺負他們這些“外人”,隻有幾戶搬來好多年同樣是外來戶的沒有落井下石,偷偷的施以善意,哪怕最終沒人站出來幫她說句公道話,寧三娘也是感激他們的。
她恨恨的看著門外的幾戶人家,都是離得近一些的鄰居,這些人為了討好族長,一聽說要把她浸豬籠就主動闖到家裏把她給綁了,罵了好多難聽話,尤其是以幾個婦道人家罵的最難聽。她竟不知道原來這些人心底藏著那麼多的惡意,一邊心安理得的接受奶奶和她的好,背地裏又看不起她和奶奶是外來戶,家裏沒男人撐門麵,就因為她的相貌便惡意揣測斷言她本質上不是個安分的好姑娘。
寧三娘算是看明白這些人的醜陋嘴臉,再也不肯給他們半點好顏色,聞言便厲聲說道:“幹你們屁事,雷平犯了事情大人要整治他還要你們管,想知道自己問去,惹惱了大人挨打的時候可別怨我!”
卓文靜在裏麵盛飯,心說這個“大人”是我嗎?聽著還挺爽的。
“嘿,你個不要臉的小賤貨!”那婦人破口大罵道,“老娘告訴你,別拿什麼大人來威脅我們,你現在巴結著人家,等人走了我看你還敢猖狂!弄不死你個狐狸精、搞破鞋的!”
寧三娘手腳發涼,血全衝上了腦門,發著抖說道:“你、你們……血口噴人!我不是……”
卓文靜端著碗白粥晃悠悠的走出來語氣暴躁的問:“罵誰呢?想弄死誰啊你?有沒有把本官放在眼裏?還是你們誰想當第二個雷平?”
雷平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哼哼,那模樣在不怎麼明亮的燈籠的微弱光照中更加慘不忍睹,那婦人強笑道:“我說這位……女差爺,你也甭當我們都是傻子,女捕快好多年前是有過的,可婦道人家當官的卻從來沒有過,你是公門的差爺,我們不敢得罪你,你一口一個本官的讓真正的官老爺知道了也不能有你好果子吃吧?”
喲,還威脅上她了,這時候倒是精明起來。
卓文靜呼嚕呼嚕喝了幾口粥,低頭問板凳上休息的寧三娘:“你也來碗?我再涼拌三根黃瓜。”
為什麼要強調“三”。
寧三娘勉強笑道:“多謝……大人,三娘自己來便是,不敢勞煩您。”
“你抖成這樣走的動路嗎?”
寧三娘:“……”
卓文靜極力遠眺,隱約看到村外有一點燈光正緩緩的接近,她運足耳力傾聽,風中飄來熟悉的聲音,有張義,還有兩個衙役,牛車上是寧婆婆,唐小非沒來啊。
唉,半天沒見,怪想他的。
卓文靜眼神憂鬱,回屋裏把盛好的粥放在寧三娘腳邊,走到菜畦那一塊兒挑黃瓜,口中不冷不熱的說道:“無知婦人,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嗎?再讓本官聽到你嘴巴裏一句不尊敬的話,舌頭就別要了。”她轉過頭,目光隔著黑乎乎的院子射向那婦人,令對方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哆嗦,脊梁上竄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