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春紅幾度夢中歡 2.7.0136(2 / 3)

殿中隱約可見弘淩棺槨,棱棱角角,比重屋的脊梁更堅硬冰冷——他就躺在裏頭。

錦月頹然癱坐雪中,掩麵低聲抽泣,漸漸放聲大哭,守靈堂的奴才被嚇住都悄悄退下。

“弘淩,你用所有鋪就了這一切強加給我,甚至連報仇都替我省了殺親妹的汙名。你便是故意的,故意讓我每一日都活在你編織的生活裏,每一日地記住你,每一日折磨我……”

“弘淩……弘淩!”

錦月不知哭了多久,隻覺四肢百骸都與心頭一樣冰冷了,可眼淚偏偏熱得滾燙,提著她一口氣昏不過去、清醒地看著那口棺槨。

一柄傘遮在她頭頂,明黃龍袍映雪,如初陽照在腳邊,錦月立時一喜抬頭。

見錦月眼中的喜悅冷卻,弘允心中鈍痛,勉強笑道:“錦兒,是我。”不是弘淩。

錦月忙收回目光,掩去那些“異樣”。“你……你來了。”

“為何不看我?”

“……沒有,我隻是……”錦月編不出接口,一看就這一身同樣的龍袍,同樣的裝束,她總會聯想到弘淩,眼睛便開始發熱。

“你不敢看我,是因為我現在很像他,是嗎?”弘允眼睛映著蒼白的天地,淺淺一笑,“我以為我贏了,卻沒想到……罷了,不說這些了。”

他拉起錦月的手,把傘遞給錦月,看了眼靈堂。“你忙前忙後許多日了卻沒有進去看他一眼。明日就下葬了,進去看看吧……”

錦月怔愣,看著弘允。

弘允淡淡一笑,如少時撫摸她的頭發。“自與你相識,你便總是讓我頭疼。其實當年我想過,娶你還是隻將你當妹妹,而今想來……還是該將你當做妹妹。”

他輕輕吻在錦月發間,而後隻身走入雪中,不停留,不回頭,如舊的從容不迫,骨子裏透出的高貴,骨子裏透出的……寂寥。聰明如弘允,早已看了明了。

錦兒,我終於完全得到了你,也終於,完全失去了你。

錦月第一次踏入靈堂,弘淩遺詔吩咐不許太多人吵嚷,是以隻有他的幾個心腹手下在堂中燒紙錢。

小黎和小桓這會兒被領下去了,也並不在。

“皇後節哀,先皇若泉下有知,也不會希望看見您難過。”兆秀道。

空氣中仿佛還能嗅到弘淩身上的清冽味道,錦月心中些許的抽痛。“他是什麼時候病的,為何要瞞著我……”

兆秀瞟了眼李生路、江廣、馮廉幾人,意思讓他來說。

“十年前,先皇初到大漠沙場,負傷累累為了止痛,便服了畢節粉末,經年累月也就越來越重,待回長安時已時常病發,情緒暴躁、神誌不清,所以皇後娘娘請別記恨先皇,有些時候受了刺激他並不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錦月吃驚,弘淩竟病了這麼久,她一點都不知道。

“神誌不清?”

“嗯。畢節會使人產生幻覺,先皇幾次與娘娘發生爭執後清醒,都十分痛苦。”

錦月想起許多往事,弘淩初回長安在昭蘭殿與她纏綿那夜,而後在東宮憤怒侵占她那回,以及後來他的暴躁冷漠……他越來越反常,竟是因為他病得越來越重。

“你死了,卻非要在你死後讓我知道這些……”錦月腳步有些踉蹌,踽踽走出殿門。“弘淩,你當真狠心。”

李生路、江廣想上前扶錦月,被兆秀拉住,兆秀搖搖頭。

曹全見錦月出來,行了禮,進靈堂。

“兆大人,待明日下葬之後,老奴便借告老還鄉出宮去了。”

“嗯,我等身在要職受人監視,不得自由,諸事就多勞煩公公了,有什麼需要的拿著令牌去尚冠裏的字畫坊,有人助你。”

“諸位大人請放心。”曹全躬身,“陛下待我恩重如山,老奴必不負所望!”

是夜,一隊暗影從靈堂躥出。

*

隔日的下葬很是艱險,大雪連綿,道路結冰極滑。抬棺槨的三百奴才不時有跌倒的,送喪的隊伍在寒風大雪裏行進艱難。

終於到了皇陵,開始下葬。

上萬宮人分作無數小分隊,整齊排列,捧著玉器、金銀、陶器、綾羅入隨葬坑,陪葬的尉遲心兒用玉如意封住嘴,鼓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惶恐求饒。錦月不為所動,揮袖,宮人開始掩土。

棺槨便要入地宮了,錦月叫住隊伍,從懷中拿出一隻錦盒,取出一柄桃花簪。

“比之隨葬的金銀飾物,這一柄簪子破舊不堪,你隻怕在地下也會嫌棄。但,這終究是你給我的信物,伴隨我了整個青春年華,今日你長眠黃土,便也將它一並帶走吧。”

簪上以紅線纏著束烏發。

小黎、小桓還年少,我不能隨你而去,今日便將心埋在這裏,與你長眠。

錦月望蒼穹,大雪漫漫,迷了雙目。

……

於外,經過削藩,列國歸一,在外三年兩回的戰爭衝突得意解決。

於內,朝中諸如曾經的蕭府、尉遲府、傅府此類顯赫權貴被廢黜,寒門清廉臣子得已發光發熱,加之新皇弘允勵精圖治,有三月不入後宮的佳話。

不過七載,便已現百姓安居、天下大定的太平盛世之兆。長安城空前繁盛,南來北往商旅絡繹不絕,茶館生意自也火爆。

百姓富足,便多了時間來打發。說書先生成了香餑餑,哪家茶館人都多。

看而今盛世,稱頌當今皇上的不少,懷念先皇的卻日漸流行起來,時而聽見文人騷客煮酒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