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不敢再耽擱了,對著霽蘭一擺頭:“跟我來吧。”當先往西暖閣裏去。
霽蘭低著頭跟在梁九功的身後麵往西暖閣走,不知道是不是火地的緣故,後背手心裏不停地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額頭上都感覺到了,似乎要有汗珠子滴下般。
不可以呀,霽蘭咬著嘴唇,看著離西暖閣的隔柵隻有一步了,把腋下別著的手帕摘了下來,趕緊抹了一把,想再別在腋下的鈕絆上,卻是已經不能,連把手帕子塞進棉袍裏不露出來都做不到。
轉過隔柵,從僅一個人寬的小門進去,霽蘭跪了下來,不敢報名姓,等著梁九公說。
玄燁的眼睛一直盯著那一個人寬的小門,瞧著梁九功走了進來,後麵有抹紫色的影子,然後就低著頭跪下了。玄燁想看清楚些,強撐著胳膊支著身體想看清楚。
梁九功瞧到了,三步並做兩步,跪在了床前,先用身子支起了玄燁,心裏卻又想,這官女子是誰呀,值得還生著病的主子這麼個樣子。
玄燁瞧著這紫色的人影,找著那日的記憶,穿著棉袍瞧著身形好像沒變,隻是棉袍似乎大了些,在身上晃蕩。跪著看不到臉,隻能看到烏黑如雲般的發絲抿得緊緊的,順順帖帖的。
梁九功的身子背對著霽蘭,頭又低著,看不到玄燁的臉,也不敢看,卻是這三人中眼下最機敏的:“主子,這是奴才貴主子宮裏的。”
霽蘭規矩跪著,不敢磕頭。
玄燁想讓近些,卻瞅到了梁九功:“你去外麵看看藥好了沒有。”
“嗻。”梁九功機靈地扶玄燁躺了下去,退出去,臨走對著霽蘭交待了句:“主子的茶水,你在這裏侍候著。”
屋子裏,隻剩下了玄燁和霽蘭。霽蘭不敢抬頭看,也不敢起來,直直跪在那,聽著牆上的西洋大掛鍾的鍾擺“咣……當”這麼一下下,她的心也“咣……當”這麼一下下跳著。
玄燁的心倒是定了,頭上的熱度似乎也退下去了幾分,頭也不再痛了,嗓子卻還是啞的:“你叫什麼名字?”
霽蘭低低地回了句:“奴才霽蘭。”
玄燁想說“霽蘭”這名兒不錯。卻動了下心思,“慈愛”,那日仙樓暗影裏的影子可不就是隱隱有觀音的味道。又把霽蘭看著,笑了下:“這麼遠,聽不清。你過來近些說。”
霽蘭依著玄燁的吩咐,站了起來,走到離床兩步遠的地方跪下,再低低說:“奴才霽蘭。”
玄燁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手指點了下床前的腳踏:“在這說。”
霽蘭又走了兩步,跪在了腳踏上,依舊低低言道:“奴才霽蘭。”
玄燁瞧了瞧跪著的霽蘭,頭微微低垂著,眼簾也低垂著,白玉般肌膚給下午昏暗的光線照耀下像鍍上了層黃釉,看不真切,卻又薄薄透明般的雪亮,像件易碎的薄胎瓷“卵幕杯”。玄燁抬起手,指尖勾住了霽蘭的下巴,略微抬起些,隻是想看這件薄胎瓷更真切些,體味著薄如蟬翼,輕若綢紗的細膩無骨感覺。
霽蘭像隻小貓般要跳起,卻又不敢,由著玄燁抬了臉。眼簾卻越發垂了下來,長長的蝶翅般的睫毛在臉上投了段長長的陰影。
玄燁想盡量溫柔,免得把這隻小貓嚇倒,把這件薄胎瓷捏碎。結果玄燁壓低聲音卻吐不出一句話,咳嗽了幾聲。
霽蘭想起了本分,從玄燁的指尖跳了開來,站起來,匆匆找著茶壺,想給玄燁倒盞茶來。
玄燁終於可以發出聲音來了:“你做什麼?”
霽蘭站在那裏,垂著頭:“奴才,奴才想給主子倒盞茶。”站在那等著玄燁的許可。
“去吧。”玄燁又咳嗽了兩聲。
霽蘭從桌上依著規矩倒好了茶,端了過來,卻又有些發忖,從沒有侍候過男人喝茶。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去扶,可對方是皇帝,是自己的主子,哪能隨便碰。
這個時候,霽蘭好希望高嬤嬤、雅利奇姑姑在跟前,至少好指點著她怎麼做。
玄燁看著發楞的霽蘭,倒笑了:“沒侍候過人怎麼喝茶?”
霽蘭不敢抬頭,卻也知道玄燁身上沒有寸縷。知道這得去扶著玄燁,隻是霽蘭從沒有跟一個男人這麼近過,還是陌生的男人,更是一個不著寸縷的男人。
霽蘭的耳根子都滾熱了,薄薄紅紅的能滴出血來,小牙齒在嘴裏緊緊咬著嘴唇。
玄燁隻是看著霽蘭微微地笑,靜靜地等,他願意等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