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蘭早得了信,等在那,身上也換掉了那件石青色的褂袍,穿了件粉紅緞底百蝶戲牡丹緙絲銀鼠出鋒的棉袍,瞧到玄燁進來,跪了下來:“奴才給主子道吉祥。”
“吉祥,吉祥。”玄燁扶起了霽蘭,扯著往懸著明黃緞底五彩金線繡鴛鴦戲水百年好合帳子的鑲螺鈿紫檀木床走去。
那張鑲著螺鈿的紫檀木床,瞧著就很大,上麵能睡下五、六個人,鋪著雪白閃著銀光的獸毛皮。霽蘭的心跳了起來,不是因為那張床大,而是霽蘭又想起了,她曾仿佛看到玄燁臥在上麵幻化成個獅子的那個圖來。
玄燁喜滋滋地拉著霽蘭坐到了床沿上:“知道是什麼日子嗎?”
霽蘭瞧了瞧外麵的天色,已經見了星光,屋子裏點起了兩尺多高的紅油蠟燭,照得通亮。霽蘭的臉給映得通紅,發著燙,她知道今晚要發生些什麼,隻是嬤嬤還沒有跟她說,她該怎麼辦。
她抬起驚慌的眼睛看著玄燁,像要得到些支持,這些日子來一直是玄燁握著她的小手,給著她支持,就像那時在仙樓一樣。
現在她好像又一次遇到地震了,她希望玄燁可以拉著她的小手往外跑,跟她說:“別怕!”可是玄燁卻沒有動,是握著她的小手,卻隻是來回撫摸。
玄燁不知道霽蘭的心思,隻顧著今晚的心思,瞧著倆人的袍子擺,放下了霽蘭的小手,極慢地卻是極果斷地把倆人的袍子下擺係在了一起,低著聲極是溫柔地道:“咱倆這袍子角係一塊,這一輩子就不分開了。”
霽蘭看著這袍子角,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滿洲人婚禮上新郞新娘的袍子角要係在一塊兒,是“坐帳”。可她隻是個奴才,霽蘭的聲音抖著:“奴才卑賤……”
玄燁伸手捂住了霽蘭的嘴:“你怎麼會是卑賤,你在我心裏就像雪後的蘭花一樣,芳蘭獨秀,王者也……”
霽蘭的眼睛有些濕潤:“承蒙主子錯愛,奴才不配,怕擔不起……”
“還說。”玄燁似是慍怒了,兩隻眼睛撐圓了瞪著霽蘭。
霽蘭惶恐地看著玄燁的眼睛,急促著想要解釋,嘴隻是動了下,腦子裏又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玄燁瞧著霽蘭的樣,笑了,雙手捧起了霽蘭的臉,雙手摩挲著掌間的細膩柔滑,頭抵上了霽蘭的額頭,夢裏呢喃般:“記著,莫再說這樣的話兒了。配不配,擔得起擔不起,咱倆都是要過一輩子的……”
霽蘭的眼角滲出了一滴淚,不知道是喜悅還是難過。她應該高興嗎?她應該難過嗎?霽蘭不知道,隻是任著眼角的淚慢慢地滲著流著,一直流到了玄燁的嘴裏,再流進了她的嘴裏……
眼角的餘光掃到那兩隻袍子打在一起的結,霽蘭的心動了,她是要跟玄燁過一陣子的。穆然耳際卻冒出了這些天不再想到的石濤師傅艱澀的聲音:“我明白……”
霽蘭驚恐地想要說什麼,玄燁的聲音又打斷了:“今天是‘四季新元旦,萬壽初春朝’,也是咱倆的‘一歲節序,此為之首’……”
下一刻,霽蘭隻驚呼出“獅子……”便覺得身子已經軟如一滴水,醞蘭為酒漿。而玄燁就像在飲一杯最醇的蘭香美酒的獅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嚐,一小口一小口地舔食,不肯遺漏了分毫。
“今生今世,你我生則同衾,死則共穴……”玄燁喃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