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把象牙梳子上的頭發小心地扯了下來,瞧著西洋鏡中的霽蘭:“你這頭發也應該梳下了。”
霽蘭低下了頭:“奴才這就去西圍房梳過了頭換過衣裳。”
“不要,就在這裏。讓我替你梳頭吧。”玄燁站了起來,把霽蘭推著坐了下來。
霽蘭的心顫了,身子僵硬著,由著玄燁笨手笨腳地替她梳著頭,扯掉了好些根霽蘭的頭發。霽蘭忍著,也不敢做出半點痛的樣子來,一直笑著瞧著鏡子裏的玄燁和她。
玄燁終於把霽蘭的頭梳好了,後退了幾步瞧了幾眼,又拿來麵小西洋鏡子端著:“瞧瞧,我梳得怎麼樣?”
霽蘭瞧著後麵,倒也齊整,點著頭:“主子果然梳得好……”說到後麵,哽咽著。大過年的不能流淚,硬是這麼抗著。
玄燁走了過來,把霽蘭摟在了懷裏,讓霽蘭的頭抵在自己的腰間,輕輕地說:“日後就算有什麼,不管發生了什麼,你要記得今日的事兒,我對你的心是不會變的。”
霽蘭在玄燁的懷裏點著頭:“奴才明白。”
霽蘭自然明白,太皇太後對自己的眼神,日後怕是不會好過。還有太後那怕也不會喜歡她。這後宮裏麵真正能袒護自己的是玄燁,可玄燁卻是這後宮裏所有的主子,又不是自己一個人的。
昨夜的恩寵,今日的恩寵,又能有幾回。除夕、初一是皇後的日子,自己是鳩占鵲巢,能有一次就已經天大的恩典,又能有幾回呢。
隻是有了這一次,自己也該銘記在心,一輩子來償懷的。日後這宮裏,不是自己能爭的,她已經得到了太多。霽蘭把眼淚吞回了肚裏,明白她是沒有道理傷心的。
玄燁推開了些霽蘭,瞧著霽蘭的淚珠兒已經蹭在了他的袍子上,點了點頭:“嗯。”鬆開了霽蘭,玄燁把手裏攥著的頭發衝霽蘭晃了晃:“到底是我的頭發掉得多。”
霽蘭撐不住笑了:“回主子的話,自然是奴才笨手笨腳了。”
玄燁笑了下,把倆人的頭發細細地捊好,混在了一處,瞧了兩眼,又拿起幾根金線,也放了進去,捏住了一頭,不說什麼,隻是對著霽蘭笑著。
霽蘭明白了,吸了口氣,把倆人的頭發一點點打起了纓絡,由著心打出了個她不敢奢望的“同心結”來。
玄燁瞧著這個“同心結”瞧了幾眼,把身上帶著的燧囊摘了下來:“掛上去吧。”
霽蘭應了聲“嗻”把同心結掛在燧囊上,卻想著“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會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嗎?會這樣掛很久嗎?五十年還是一百年……
過了初二,後宮裏的女子又在盤算,主子會翻哪個的牌子,都站在慈寧宮那,心裏都揣著心事,卻誰也不好說。年輕媳婦就算真關心這事,麵皮子薄也不好問。再瞧瞧前麵站著的貴妃佟氏,那裏站著的托婭格格,再怎麼著也輪不到自己了。
十五也過了,眼瞅著年就要過去了。後宮裏的女子像全給冰住了般,沒一個翻了牌子。
貴妃佟氏坐在承乾宮後寢殿西暖閣的窗下,瞧著窗外風裏晃蕩的樹枝,覺得自己也要成那個枯枝了。上年,這除夕和初一、十五的晚上玄燁還是跟她過的。當時覺得這是應當的,自己可不就是未來的皇後。
現如今才明白,那是恩典,就像現在在昭仁殿西暖閣裏陪著玄燁的霽蘭,隻是恩典,不是長久。一天沒封皇後,終究還是不皇後,儀仗不是,規矩也不是。那時還以為她跟玄燁是長久的夫妻,原來到底不是呀。
長久,宮裏能有長久嗎?佟氏瞧了瞧鏡裏的她,不過雙十年華,卻似乎有些老了。不是人老,而是心老了。
佟氏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是應該去求著太皇太後、太後出麵?那不是打自己的臉,霽蘭可是她推薦給玄燁的,現如今再說不好,豈不是她不會看人。就算是太皇太後、太後罰了霽蘭,怕皇後那個位置,太皇太後也是想給托婭格格坐的。
算了,霽蘭沒有什麼不好。主子寵她自有她的好。佟氏咬了下牙,她還是再往好裏做些,女子還是要賢良淑德貞靜為好。
高嬤嬤小心侍候著,不敢說話。畢竟霽蘭是貴主子推薦給玄燁的,連這賜姓也說褒獎貴主子才賜姓的“衛”。高嬤嬤不懂這些古人的事,隻知道現在霽蘭是寵冠六宮了。連這除夕、初一和十五的日子也是霽蘭占著了。
怎麼著一個沒位份的庶妃這麼寵是有些過了吧。高嬤嬤希望太皇太後、太後能拿出點譜來,好好地管管了。
不過這一管,可也別直接就把那個蒙古來的托婭格格給管上去,壓到了貴主子頭上。就算托婭格格是主子的表妹,貴主子也是主子的表妹。論親那還是貴主子親呢。
想著讓太皇太後、太後出手的人,後宮裏是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