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蘭咬著牙,說不出話來,眼淚又不給流出來,隻揮了下手。
青青瞧著霽蘭的手勢,知道這是要外麵的那個和尚進來,腳步卻移不得。這事若是傳了出去,莫說衛主子的清譽可能不保,這些跟著人的小命也是問題,還要連累到自個兒家裏的老子娘們,還是慎重些好。
霽蘭平穩了下情緒:“讓他進來,我問幾句話。”
青青不能再攔了,使了個眼色給麥子、銀豆,讓小心著些。
銀豆出去張望了下,看是哪個和尚,送來張什麼畫,能讓衛主子這麼難過。這一張望就瞧到了是石濤,心裏倒更有了氣,小嘴嘟起來了些:“是你?”
石濤合什:“正是小僧。”聲音裏也帶了些怒氣,是股發泄不出來卻又想著要發泄出來的怒氣。
銀豆的視線移開了,不想看著這個和尚,怎麼瞧怎麼不順眼,該傳的話卻還是傳了:“我們衛主子讓你進去。”
石濤愣了下:“你們主子姓衛?”事先也打聽過,旗人沒有漢人那麼多的稱呼,男女主人全稱為“主子”,想必是未得教化,蠻夷之邦,自然不懂這些男女有別了。
銀豆的頭斜著看天,帶著不耐煩:“我們主子的名諱哪是你這種臭和尚可以打聽的。你進不進?若是不進,我就跟我們衛主子說了,治你欺君罔上大不敬的罪!”
“欺君罔上?你們主子是宮裏的娘娘?”石濤喘著著急促地問了出來。
銀豆的臉漲紅了,衛主子出來的事是不打皇家的旗號,要是給那些沒安好心的人聽到了害了衛主子可怎麼得了,身子往後退了一步:“你是不進去了,對吧?”扭身就要去跟霽蘭說這和尚不來,趕緊勸著離開這寺廟就是了。
石濤卻比銀豆還急一般,大步往前一竄,顧不得佛家清靜修為,把銀豆往邊上一撥拉,搶過了門進去了。
銀豆給石濤撥拉的,瘦小的身子打了幾個轉,才扒著牆站穩了,手上都蹭了些皮。銀豆顧不得看手,忍著痛也衝了進去:“衛主子……”聲音卻停住了,瞧著那瘋和尚跟衛主子倆個人癡傻地對視著,卻誰也不說話。
石濤瞪著霽蘭,眼珠子有淚在滾,視線似乎是糊乎了,卻看得又分外分明,可不就是霽蘭,嘴蠕動著半天,吐出了幾個字:“沒想到,真的是你……”
霽蘭的心突然痛了起來,自個兒原以為不會痛,隻是見到了霽蘭,進宮前的日子就又像看畫片似的全在眼前晃著,阿瑪、額涅、噶達渾,眼裏的眼淚滾了幾滾,滴落了下來,嘴幹澀著,半天回應了:“是我……”
似乎已經不用問了,石濤的心裏已經雪亮雪亮了,宮裏的主子,北京來的,還有什麼不明白,可是還想確認下:“你真跟了那個……”
霽蘭的心頓了下,又痛了下。“那個”,霽蘭知道石濤的意思,點了下頭:“他是奴才的主子……”
石濤也點了下頭,太用力,幾滴眼淚砸在青磚上,浸了進去:“他是你的主子……”
霽蘭說不出來話來,低下了頭,瞧著自個兒的眼淚也掉了下去,浸到了青磚裏。
石濤瞧著霽蘭,突然冒出個念頭,再自然不過地冒出這個念頭:“他逼你的!”
霽蘭驚恐地抬起了頭,眼睛瞪著石濤,搖了下頭:“沒有,主子沒逼我……”
“沒逼你?那問過你同意嗎?”石濤逼問了句。
霽蘭瞧了瞧這屋子的人,不知道怎麼回答了。主子是沒有問自個兒,可也不能說是逼。奴才的命都是主子的,主子要什麼奴才不都得給?霽蘭的心空了,不知道這算逼還是不算逼呢?可是主子的溫柔勁,那是不能算逼的吧?
霽蘭的話沒有出來,眼淚倒是出來了許多。
石濤卻是更確信了:“你還說沒逼你,要是沒逼你,你怎麼會這麼委屈……”
霽蘭閉上了眼,委屈,自個兒一直覺得委屈嗎?五年了,跟了主子快五年了,真的是委屈嗎?搖了搖頭:“主子真沒有逼我……”
“你騙我,你不敢說!我知道的,你怕這些人去說了,害了你家裏人。你怎麼可能看上他,你不可能的……”
霽蘭睜開了眼,瞧著石濤,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可瞧著石濤就像是自個兒做錯了,虧欠了石濤。錯在哪裏,霽蘭不知道,虧欠在哪裏,霽蘭不知道。因為不知道,所以更難受,流得眼淚也更多。
石濤看著霽蘭對自個兒的樣,心揪得痛,已經不知道周圍有什麼了,衝了上去,想拉著抱著霽蘭跑,才上前一步,就給青青、麥子、銀豆、老嬤嬤們給攔住了,推搡著要推出到門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