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張染聞訊趕來時, 寧王妃聞姝與李二郎李信已經從屋中打到了院子裏。兩人中, 女郎用鞭, 少年空手。那長鞭破空聲, 飛舞如同銀蛇, 嚇得滿院子的侍女戰戰兢兢, 臉色倉皇。那鞭子, 卻無法奈何身手極好的少年郎君。李信在長鞭揮出的一個圈中周旋,還能與聞姝交上手。空手對長鞭,他其實已經贏了。
侍從們則是兩邊都是主子, 不知道幫哪個。自家翁主都隻知道站在回廊的欄杆後傻眼圍觀,他們也隻能幹著急。
所以張染過來時,聞蟬就撲了過去, 見到救命恩人一樣求他, “姊夫,你快讓他們停下來吧!”說是“他們”, 其實指的是她二姊。隻要她二姊的火氣能壓下去, 李信更好對付。
聞蟬堅信自己永遠有對付她二表哥的秘訣!
張染旁觀戰局, 顏色蒼白的貴公子與舞陽翁主站在一起, 顯得比少女還要弱幾分。但他身上的氣度, 卻不是聞蟬這種小娘子可以比擬的。至少聞蟬聽著那鞭聲, 看著兩人在場中纏鬥的身影,便眼皮直跳;然她的二姊夫寧王,卻隻是冷淡無比地看著, 眼也不眨一下。
張染以一種似感歎般的語氣說, “小蟬莫怕。你二姊自小喜歡與人動武,偏偏她不能像你阿父一樣上戰場。她憋屈了這麼多年,我又病弱,無法陪她練手。好容易碰到一個對手,你二姊見獵心喜,很正常。”
聞蟬眨眨眼,難以理解二姊憋屈什麼。不就是不能打架嗎?她就不喜歡打架。她一點點武功都不喜歡學,被二姊逼了這麼多年,她也沒學下什麼。她從二姊夫口中,才知道她二姊喜歡打架喜歡到了這個程度……
聞蟬問,“為什麼我二姊想上戰場,卻上不了?因為她是女子嗎?”
張染說,“不是。”頓一下,“因為她姓聞,因為她是寧王妃,”看聞蟬還是不理解,他笑一下,摸摸小妹妹的頭。青年冷淡的眼中,掠起幾分憐惜之意,“這裏麵彎彎道道太多。但願小蟬你永遠不會懂。”
聞蟬想了想,覺得自己果真不懂,便沒追問了,繼續揣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去看戰場了。
寧王笑,小娘子這種豁達無比的心性,也不枉費他們所有人都疼寵她了。
張染看向打得火熱的場中,忽然“咦”了一聲。
聞蟬立刻緊張地問,“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我二表哥要輸了?”自看清二姊甩出長鞭,她總覺得李信要吃虧。
張染語氣古怪說,“不是。是你這位二表哥的武功,實在很有章法,真不是野路子出身。恐怕有宗師級人物教過他,他才幾歲,就有這般本事……你二姊不是他對手。”
聞蟬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驕傲感,心想:姊夫說得對!我二表哥就是這麼厲害!但他更厲害的,你們還沒見識過呢!隻有我知道!
但她轉念又為她二姊擔心起來……
她真是忙,兩邊都是她的親人,左手右手都是肉,疼完了左邊疼右邊。哪像她二姊夫呢,覺得自己拉不住架,幹脆往欄杆上一靠,開始欣賞起戰局來。而從頭到尾,二姊夫看的,也隻是她二姊一人而已……
場中那打鬥的二人,打了近百招,也能看出彼此的水平了。李信若放開了打,聞姝絕對奈何不了他。但他並沒有放開,也許是顧忌著聞姝的身份,也許是為了聞蟬一開始的“不要傷我二姊”。聞姝心中怒火更勝,一是為自己竟無法教訓這個小子,二是覺得對方不全力以對,是瞧不上自己。
她聞姝自小到大,還不需要這種“相讓”!
一邊將長鞭舞得赫赫生風,她一邊質問李信,“我教妹妹寫字,教她成才,你卻是她的好哥哥,為什麼阻攔?!”
李信答,“當然是覺得你教得不對了。”
聞姝冷笑,一鞭子揮向他,往前追擊,口上不停,“我不對,於是你送亂七八糟的畫本迷她心性?還教她關著門窗,在屋裏不知道在教什麼壞!你這種外麵的人,自己不知道學了什麼醃臢的東西,回來還教會我的妹妹!簡直玩物喪誌!”
她翻來覆去,也就這麼幾個字。她被李信氣得要命,可自小的教養,也讓她罵不出幾句真正難聽的話來。
李信對她口口聲聲的“送畫本”事件供認不韙。
他甚至抽空往廊下站著的聞蟬那裏掃一眼,小娘子果然如他所料,在她二姊斥責他時,她害怕無比,想要張口解釋。
李信心中一軟,他怎麼會讓聞蟬說出真相呢?
聞蟬在她二姊麵前,就跟耗子見貓似的,那麼膽小。她二姊吼她一句,她都膽怯。她怕她二姊,心裏不情願她二姊逼她練字,可又不敢違抗。陽奉陰違,讓李信替她頂了罪,她卻又心中不安……
聞蟬的柔軟本心,讓李信心跳。
他趕在聞蟬解釋之前,漫不經心地開口,隨口認了聞姝的指責,“你整日禁著妹妹不讓她出門,從來沒問過她願意不願意嗎?你知道她很喜歡玩,卻被你們看得不敢放開手腳嗎?你是一片好意,但知知已經貴為翁主,你還想她什麼樣?你們教她上進,我教她玩好了。學得好算什麼本事,玩得好才更有前途。”
聞姝被李信的歪理氣笑,“哪個是‘知知’?!你亂給人起什麼小名?誰同意了?”
而李信已經厭煩了跟聞姝打鬥。聞姝不是他的對手,又是女郎,李信一般不對女子動手。聞姝還是寧王妃,他要真打傷了她,那才是一堆麻煩事。可是他不擺脫掉聞姝,聞姝的長鞭又實在揮得好,讓他也躲不了閑。
李信往四周一看,有了主意。
在聞姝長鞭舞成一道屏障時,少年急流勇退,往後幾跨步。聞姝自然往前追,那少年纏身而來,誘了她一鞭。鞭打在土地上,起了一陣煙塵,讓周圍人嗆得直咳嗽。而少年郎君已經遊走到了她身後,聞姝立刻轉身去拿他,他身子往上幾縱斜掠,再誘她幾鞭。
等聞姝察覺上當時,身邊侍女們已經替她發出了一聲驚呼聲。
她持鞭在眼,冷目去看,見李信已經退出了她圍出的這個圈子,而是走到了場外。他不是隨意走的,聞蟬瞪大了眼站一邊,李信卻拿住了張染。李信拽住張染,在青年肩上拍了幾下,換青年不自禁的咳嗽,同時肩骨發麻,然除此之外並無不適。
但聞姝當然不會這麼覺得!
她臉發白,抓著鞭子的手都在抖了,“你幹什麼?!放開我夫君!”
一鞭揮來,李信把張染往前一推,拿青年去擋。讓聞姝不得不在半空中收了鞭子,還被內力往回衝了一下,心口微滯。
隻是眨眼的功夫,李信喊一聲,“知知!”
聞蟬本能的“哎”了一聲回應,手腕就被李信握住了。
李信提著她,就跳上了房,並在眾人沒反應過來前,把身嬌體盈的小娘子拽上了叢木後方的牆頭。他站在牆上,衝院中的混亂露出挑釁一樣的笑來,“二姊,你慢慢養傷。我和知知出去‘玩物喪誌’去!”
眾侍女驚呼,眼睜睜看著李二郎帶著她家翁主往後一跳,就從牆頭上消失了。急忙忙派侍從出去找人,找了半天,也沒有追上那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