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 0.0.1105(3 / 3)

青竹等女跟著翁主回營,一頭霧水地回到了休憩的帳篷中,伺候翁主坐立不安了一下午。翁主變得格外安靜,一下午沒有出帳子,就坐在裏麵發呆。她還忽然問起青竹,以前收集的關於李二郎的信件信物之類的還在不在。青竹茫茫然答“在的”,然而是在長安家中,並沒有走到哪帶到哪。翁主便若有所思,繼續坐在那裏發呆。

下午雨一直潺潺地下著,聞蟬恍惚地聽了一下午的雨聲。

青竹出門問那幾個護衛李二郎呢,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而有翁主的警告下,他們誰也不肯說。

山下小雨,山上大雨。雨水如溪流般,嘩啦啦澆下來。山下空氣潮濕,山中已經被大雨包圍。天氣陰冷,大雨滂沱,少年與數來個青年對峙而立,時間變得無比緩慢。

李信神色淡淡的,將他們從頭看到尾。

羅木冷笑著回望他,到這一刻,已經沒法假裝下去了。他們想奪李信的性命,已經被李信發現,難道還求什麼好路子嗎?

幾個人大刺刺地看著李信,之前大家打得唇破血流,這會兒無畏地看著李信,挑釁無比:你要怎麼辦?

李信立在雨中,淡淡道,“我早料到你們對我不滿,卻還想著給你們個機會。我想在軍營中給你們一個好前程,讓你們忘了之前別人許的那點兒奢想。沒想到最後還是我輸了。你們沒有被我感化,還是想要殺了我。”

羅木哈哈大笑:“你想不到今天吧?!你為了那個翁主,連兄弟都不要了!啊我說錯了,說不定那個翁主還是你的一個腳踏板,你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人,誰知道你為了爬到高處,能做出什麼來呢?”

李信冷淡地看著對方虛張聲勢,張狂大笑。因為他表現得太冷漠,顯得對方的一腔恨意格外尷尬。羅木漸笑不下去,他學不來李信的張狂勁兒,到最後隻是個四不像。他狠狠地看著李信,道,“你不也是提防著我們嗎?你從一開始就不信我們!”

李信:“你們有什麼值得我信的麼?”

如一巴掌拍在臉上,不止羅木恨怒,幾人眼睛都紅了,“李信!”

“你果然從來不把兄弟們當回事!說殺就殺,說丟就丟!你可曾想過我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李信微笑:“難道我小時候救了你們,就要負責你們一輩子嗎?你們失了意,全都要回來找我,要我也不如意?”

“李信!”

大雨嘩嘩嘩如注,少年漠然地低頭折袖子。對方還要與他言語相論,而他心中已經厭煩又疲憊。他隨意將李江和阿南的往事解釋了一遍,但對方怔了片刻後,並不相信他。他們認為這是他的托詞,認為他是虛偽。他們表現得格外憤怒,似乎是要替自己的兄弟們報仇。然而李信心中明白,他們是被李家郎君許了好處,要殺掉他,好給李家郎君騰位子。

說得冠冕堂皇,到最後還不是為了利益嗎?

況且……知知……他們在知知麵前,叫破了他的真實身份!

李信的眼睛慢慢紅了,他心中也有恨意,也有怨意。他從小仗義,遇到誰有危難,他都隨手拉一把。他幫了這麼多人,他從小拉扯了這麼多人!到最後,他卻要毀在他們手裏麼?!

他一遍遍地問:是否我欠了你們?我到底欠了你們什麼?一樁樁一件件,我們一起來數一數!到底是誰對不住誰!

雨水順著少年的眉眼向下流淌,他冰涼又蒼白的麵孔,在雨幕中陰沉無比。眾人看著他低頭緩慢而堅定地折好了袖子,看他下巴抬了起來,聲音裏沒什麼感情,“行了,別說了。就算你們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不會讓你們下山的。”

“劃下個道吧。我李信就是如你們所說的狠心之人,一點意外我都不想發生。”

“兄弟一場……我給你們的最大善意,就是之前能動手,卻始終沒動手。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但你們不要。我絕不給第二個機會!”

“一個個來!咱們一筆筆算賬!”

“要麼我死,要麼你們死!”

……

慢慢的,山下雨也下大了。

軍營中籠上了一層霧,那霧越來越濃,顏色越來越深。

聞蟬不知道在帳篷中坐了多久,青竹進來問她晚膳要不要立刻上來。聞蟬這才想起答應給表哥做菌菇湯,忙吩咐了下去。眾女下去忙碌,聞蟬起身走到簾前,她出神地看著屋外雨,看著陰暗的天色。

天已經這樣黑了麼?

聞蟬問:“表哥回來了麼?”

“沒有。一下午去問了三趟啦,二郎一直沒回來。”

但是聞蟬的菌菇湯卻先好了。

聞蟬想了想,讓侍女們端著她的湯,撐傘出去,去李信那邊。青竹勸了兩句沒勸動,也就不理了。她們一行人站在李二郎的帳篷外徘徊,有心驚膽戰的校尉親自過來,要翁主進去帳篷裏等。聞蟬客氣地把所有人送走後,繼續撐著傘站在外頭天地間等人。

她站在濃黑夜色中,親自抱起那玩已經涼了的湯,聽著雨聲如簾。

而她不知道在濃濃深夜中站了多久,忽然間感受到什麼。她往夜色深處看過去,看到一個黑影從遠走來。

聞蟬心中湧上安定之喜,高高喊一聲,“表哥!”

那個人沒有應她。

聞蟬卻幾步上前,隨著他走近,她果然看到李信濕漉漉的身影。她看到他狼狽無比的陰冷模樣,心裏驚了下:她看到他身上滿是血,臉色蒼白,衣衫也破了好多處。

他靜靜地看著她。

聞蟬拉起他冰涼無比的手,被他手的寒意凍得哆嗦了一下。然而她一點兒不害怕,不由分說地拉著他進帳篷,莫要在雨裏繼續站下去了。有翁主的侍女們在,漆黑黑的帳篷中瞬間點上了火燭,聞蟬吩咐侍女們出去叫膳。

李信麵無表情地立在帳篷正中央,目光追隨著忙碌的聞蟬。

他一動不動,很快,腳下就被身上的雨濕了一大片。

聞蟬回頭,看到他身上的血跡。她心裏發抖,不知他哪裏受了傷。她心中大慟,盡量讓自己冷靜,“脫衣。”

聞蟬到門口,招手讓青竹過來,吩咐青竹去自己那邊,取一些藥膏來。她心裏知道李信白天做的事恐怕不應該讓人知道,連醫工都不敢叫。幸好她翁主之身,往來出行,侍女們會準備很多東西。之前李信孩笑話她帶一堆堆藥膏做什麼,這會兒不就派上用場了麼?

聞蟬站在帳篷門口,得意地回過頭,要與李信說話。

她看到他,麵孔一下子漲紅了,忙扣下簾子對外頭的人喊道,“誰也不許進來!”

而帳篷中,燈火下,聞蟬靠在簾子上,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看著李信——“你幹嘛把衣服全都脫了!你要幹什麼?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