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鷹 1.0.9140(1 / 3)

阿斯蘭躺靠在已經裂了縫的半牆邊上, 空氣中有火灼灼而燒的熱氣。他的腰腹前插著四五根槍劍之物, 身邊倒著一堆屍體。多少人前來圍攻他, 他給聞蟬開了一條路, 自己與這些人耗著。武功蓋世, 也難掩強弩之末。最後一個人, 再次將手中的刀往男人身上刺入三分。而阿斯蘭抬手, 鎖住他的喉嚨取了他性命。

所有人都總算死了,阿斯蘭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他沾著血的手努力地想拿回自己的占風鐸,那是他送給聞蟬的見麵禮, 雖然她沒有收。阿斯蘭心中想,她把我當登徒子,她必然不會收的。我原本想著還有下次見麵, 還有再送她占風鐸的機會……然而我在她心中, 就隻是一個登徒子罷了。

“你難道不是登徒子嗎?”沙沙鈴聲中,若有女聲淡淡響起在耳。

阿斯蘭沉默地抬起頭, 往那幻覺一般的聲音源頭看去。

他看到滿天星光, 如銀河般遼闊。星海在某一瞬間發生曲折, 從北鬥星宮的位置, 有極亮的星放大, 聚起, 白光如晝。它們彙聚成一道長瀑,在天河間發生曲折,轉彎。它們將北方天邊照耀, 餘暉如掃帚般, 環繞過整個星宮。

何等的壯美。

阿斯蘭在星光彙集扭曲時,看到美麗的女郎從繁星中走出。衣袂飄飄若仙,她從天邊走下來,走在身後爛爛變化的星河中。環佩相撞,長梳高鬢,女郎如天邊月般不可捉摸,卻在某一時刻從天上向他走過來。

都是幻覺啊。

阿斯蘭在心中嘲笑自己。

然而他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癡癡地伸出手,輕喃:“殿下……”

他的公主殿下啊。

會罵他登徒子的公主殿下。

他好多年好多年,都不去想她了。因為每想一次,便心如刀絞。每想一次,便覺人生絕望。他不敢去奢望……他說:“殿下……您是來接我走的嗎?”

他死後,不用下地獄,可以跟她一起走嗎?

男人顫抖著向前伸出的血手,被一隻玉涼的手握住了。這般肌膚的溫潤感,讓阿斯蘭恍惚中,回到現實。現實中天上星光依然在詭異地發生變化,從星光中走來、蹲在他身前的女郎,不是他以為的妻子,而是他的女兒。

乃顏與兩個護衛持著刀,警惕地看著四方,並把少數追來這邊的叛軍殺死。他們護著舞陽翁主從火的另一頭重新跑了回來,青竹靠在牆邊,蒼白著臉,望著她的翁主蹲在地上,發著抖般握住那個蠻族男人向前伸出來的手。

聞蟬跪在地上看著這個男人,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她緊緊抓著這個失神男人伸出的手,烏黑的眼眸中布滿悲傷。

銀色麵具扔在地上,她看到了阿斯蘭的麵孔。

一半被火燒,坑坑窪窪,疤痕可怖,曼延了大半張麵孔。隻有一小半完好,一小半沒被火燒,也沒被血汙。星辰很亮,光輝映在男人臉上。在那讓人驚懼的毀容下,他俊秀無比的容顏,讓聞蟬淚濕雙眸。

是他!

一定是他!

她單看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她的生父!

她的美貌遺傳自她的生身父母,他們都長得無比出色,然她從未照麵。在極北烏桓城破之時,在星海流轉之時,她於牆邊見到了阿斯蘭。而聞蟬握住他的手,張開口。淚水讓她的聲音哽咽,她一句話說不出來。

阿斯蘭看到是聞蟬回來了。

他的精神仍然恍惚著,忘了這個時候多麼的危險。他看著她年少的哀傷的眸子,心中隻湧起難以言說的欣喜感。就好像丟掉的東西重新回來了,絕望重新變成了希望,人生再次有了繼續的意義。

得知她是誰,也才過去了幾個月。這幾個月,卻漫長的,像是走完了一輩子。

因為想著她,時時刻刻地想著她。想的次數太多了,感覺把一輩子的情都想盡了。

聞蟬握著阿斯蘭的手,阿斯蘭仰頭看著她。

這一瞬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可是冥冥中,他們都感覺到了。

父與女的天性。

阿斯蘭忽然覺得聞蟬知道他是誰了。

她認出他了。

寂寂風聲中,男人濕了眼眶,說不出口的壓抑感情讓他想要長哭一場。

阿斯蘭一目不錯地望著這個女郎,他的手,摸上她的臉。她滾燙的淚水打在他粗糙的手背上,他全然無覺。阿斯蘭專注地凝望著聞蟬,癡聲道:“我很多時候想起你,想你應該是很好看的孩子……就像你母親一樣……”

聞蟬淚水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