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漪房語氣陡然拔高,有種不容置喙的態度,她全身微微打顫著,瞧見楊冠玲詫異的表情,才緩了緩語調,別過眸子道:“陛下交代,你不許去……”
楊冠玲眉梢一擰,“可是怎麼了嗎?”
“沒事,他依舊安好。”竇漪房眨眨眼,瞧見她手裏攥著的東西,忍不住問:“你要給他的?”
楊冠玲下頷低垂,隻覺得心裏頭有股怪異感騰升,尋思之際,竇漪房已是探手把那物取走,她二話不說藏入袖中,“你放心,我定會親手交給他的。”
楊冠玲一臉狐疑,“你發誓?”
“我發誓。”竇漪房飛快舉起手,毫無半點猶豫,她頓了頓,“我現在就去拿給他。”不等少女回應,她回過頭,邁開步伐便是逕自離去。
楊冠玲仍覺有詐,她輕著腳步,正打算尾隨著竇漪房時,此時手卻被人拉住。
“……你放心,他沒死。”
若嚴嗓音極輕,夾雜了絲歎息,“好了,時程已到,走了吧。”
楊冠玲動也不動,她垂著頭,低喃著:“我隻是想……親自交給他。”
若嚴力道握得更緊,嗓音越發溫柔,“……可你終究是要離開的,不是嗎?”
感覺楊冠玲步履鬆動,若嚴探手一拉,擁著她輕功略施,幾點飛躍,轉瞬間人已到了早準備好的馬匹前,男人扶完她上馬後,人才坐到她身後。
馬蹄奔騰,楊冠玲一路垂著頭沉默,見於此,若嚴長聲喟歎,把身前人擁得更入懷中。
“……怎麼,你舍不得?”
臉埋於她頸測,感覺她身子聳顫,似是再也憋不住,淚水奪眶,任風吹散,她摀著嘴,低低啜泣起來。
“別舍不得。”
若嚴側過頭,親了親她眼角,唇畔拈去她膚上水珠,大手緊緊握住她的,“……莫忘了你以前曾告訴我的,有舍才有得。”
垂首埋於她頸窩,若嚴喃喃:“你可還記得?這是你教我的。”
──是啊,她的確曾說過,有舍才有得。
這怎麼能夠忘記?
胡亂抹去了淚痕,楊冠玲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兩眼朝前,神情堅定。
疾風過處,黃沙漫漫,兩人一馬身形漸遠,後頭繁華的帝都於晨霧中徒留殘影,仿佛一場輕易破碎的渺然幻夢。
炎陽火辣,酷熱難耐。
漠土空氣幹燥,倘若有水氣滴入,怕是彈指蒸散,連一點痕跡都不會殘留。
遠方有足履踩踏聲響,濺起粒粒土灰,一陣強風吹過,沙石滾滾,襯出荒漠中除了馬匹之外一前一後的二人。一人身姿從容輕盈,一人駝背彎腰,看來好不辛苦。
“你、你說這趕路是、是在趕個什麼勁!”後頭人香汗淋漓,氣喘籲籲,終是忍不住扯過前方人衣擺,發狠般地問:“你其實是在耍我!對不對?”
前方人牽著馬聞言一笑,回過頭看她,把衣上的手攥入自己掌中,笑吟吟問:“不知此話怎講?”
“──此話怎講?你問我此話怎講?”後頭人瞪大眼,掙開他的手一字一句大吼起來道:
“你─媽─的─大─漠─在─北─可─你─方─向─竟─一─直─往─南─繞─遠─路─不─是─在─耍─老─娘─那─是─在─作─啥!!!!!”
腳踩黃土,楊冠玲指控著,兩手插腰,氣憤難耐。
若嚴皺著眉,立即摀耳,一臉無辜道:“我這不是帶你去遊山玩水了嗎?犯得著叫那麼大聲?今日風沙大,小心等會兒喉嚨痛……哈,看吧,看吧,咳嗓子了吧?來,水。”
楊冠玲白他一眼,這才仰起頭大口飲了起來,等她喝完,若嚴攬過她,朝前方指了指,“此地呢,便是驟變之地了,旁邊恰有個小村莊,咱們隨便找個小棧便可略作休憩,旁邊還有個小集市,無聊若想去逛逛也是可以,順便買買想要的東西,估計再待個一天半,好時辰……也就到了。”
話講到後頭,幾不可聞。他突然頓了頓,隨後一笑,就這樣輕輕的牽起她,一路走進了小棧中。
自那日離宮後,已是過了好半年,兩人走遍了許多地方,直到了最近才抵達這大漠荒土。
安置好了馬,棧中一樓乃小茶館,兩人為作休息便找了個位置坐定,這時若嚴才一笑,“好了,休息一下吧,我幫你尋些吃的來。”
望著男人離去身影,楊冠玲多多少少也感覺到了,若嚴似是在拖延時間,可她也心甘情願地配合著他裝糊塗,硬是搞到這最後的節骨眼。
事到如今,楊冠玲也無法不承認,她真的猶豫了。
如果她離開了,若嚴會變得怎樣呢?他會找到一個真正懂他的人,快活的過一生嗎?
“……你怎麼又開始發呆了?”探手弄亂她滿頭青絲,他坐落於她旁邊,單手倚著下顎,目光隨意瞟向遠方小伺,“該不會……你以為我會跑了拋棄你不成?”
他突然轉頭凝視著她,“還是……其實你隻是想著我出神?隻是沒膽承認?”
不知何時,若嚴人已緊貼在楊冠玲身側,指腹處於她頰膚,鼻尖抵著她的,正衝著她似笑非笑,滿是愉悅。
楊冠玲瞬間大窘,紅暈飛躍臉蛋,她跳起身,想也沒想就奔到了戶外。
心跳急促,她轉身藏在了一轉角瓦牆側後,這才緩過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