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嗓音自我頭頂悠悠落下,其聲帶笑,是說不出的靜雅舒適,朗朗如玉錚錚,又仿佛世間最香醇的美酒瓊漿,令人妄圖就此沉醉,永不蘇醒。
腦子裏竄起了莫名的恍惚感,我皺起眉梢,把異樣按捺下去。
“請先起來吧。”
我依言先站起身子,正想抬頭看看這師奶殺手尊容如何,豈料月老那老王八貌似吃錯藥,他腳一抬,竟突然踹我屁股。
我整個人震驚不已,回過頭狠狠瞪他,嘶吼一句:“你他媽活膩不成……”
“——母兒膽敢無理!”月老扳起臉以從未有過的態度喝斥了我,嚇得我把後頭的話連連吞進肚裏,整個看傻了眼,發懵時又見他斜瞧我一眼,道:“還不快去奉茶?”
奉、奉茶?
我手指著他,顫抖著,氣得連話都說不利索,尚不急反應,三位大神仙已是從我身旁經過,自個兒進屋聊天去了。
“他娘的這個死老頭,都五百年了還頭一遭叫我奉茶,明明自個兒最討厭喝這苦澀澀的水兒……”我邊小聲抱怨,邊動手開始衝泡茶葉。管他的,泡茶就泡茶唄,反正偶爾伺候一下也不會死人的,就當作磨磨經驗嘛,況且來者是客,而且是稀罕到翻天的大客人,興許會來個提點賞識直接升等什麼的……
在心裏頭自我安慰幻想了一會兒後,我端著茶水走進了屋內。
茶水依依遞了上去,我趁著機會好好打量著三位大神仙,月老那家夥依舊在那繃緊臉裝逼,我隻看了一眼就果斷地移開視線,撇開頭,斜往司命星君那掃去。他身著一身黑袍,儀態優雅,好歹也是OMG粉絲俱樂部的第三把交椅,麵貌當然也算清秀英俊的,隻可惜此時擱在玉華仙尊身旁,也難敵那龐大氣場,淪為襯托的男配命。
再不論司命基本上是沒什麼表情的,標準的一個麵癱。
我想這人大概是走悶騷路線的,背後鐵定也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不然哪來的才華編寫那些神馬天雷劇呢?
“多謝你了。”
玉華仙尊伸手接過我捧上的杯盞後,微抬下頷,隨著便是凝視著我,朝著我靜靜微笑。
眼前近距離望盡的是一張很年輕的臉龐,整體而言五官並不精致完美,卻是這世界上最好看的,比日光還奪目,比流水還柔和,那抹若有似無的笑容,狀似無意,卻足已攝人心魄。
白袍如雲錦奔湧,長簪束發如潑墨,蔚藍無界,蒼穹碧天,這便是玉華仙尊藍天穹。
迷茫感又襲來,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實在令人熟悉又陌生,我與他視線對上的刹那,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那黝黑而晶亮地眸底裏竟騰起了幾絲困惑。
耳邊忽然響起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逼得我忙回神,側頭一看,竟然是月老那老頭幹得蠢事!摔我本家東西啊!我張著嘴,正想著發火埋怨一番,可說出來的話卻是我也始料未及的一句:
“終究是……可惜了。”
話一出,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遺憾無奈,我忙掩住嘴,隻恨自己怎著突然文藝起來,抽那啥瘋。
除了我本身的異常之外,最令我感到奇怪的,莫過於月老和司命。他們的臉色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鐵青起來的,兩人偷偷互瞄對方一眼,我隻覺疑惑,還來不及摸清他們使了些什麼眼色,月老又發話了,他尷尬地搔搔頭,解釋道:“無心之過,無心之過……”
說的同時已是捏好訣把狼藉收拾幹淨,他朝我擺擺手:“行了,這沒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我撇撇嘴,接收了月老不可違抗的眼神後,這才認命的轉過身,邁步走出屋外。
往前走了幾步,我悄悄回過頭,竟發現司命那家夥在打量我,瞧我看他,那眸中仿有精光一閃而過,卻是轉瞬縱逝,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本是想待在外頭貼牆偷聽的,怎料裏頭大神仙竟陰險地下了符咒,這也真是的,我堂堂碗仙又不是小偷,這樣做犯得著嗎?我覺得我的自尊心以及節操有種被強烈受辱的感覺,索性也不屑聽了!仰頭朝外看風景去。
晾在外頭約莫小半個時辰,三位大神仙這才磨蹭完畢,終於肯出來供人瞻仰了,領頭的月老一見我即是低聲吩咐幾句,示意著我這服務生小妹要好好作完歡送的任務,用依依不舍的眼神去門口目送他們的背影。月老不忘拍著我肩膀交待著:記住,務必眼中要泛淚、揮手要緩慢、呼喊要誠懇,笑容要燦爛,母兒好棒棒,這個重責大任就決定是你啦!
當下聞言,諳於身後還有兩位客人,我表麵上帶笑很乖巧地點點頭,心裏卻想著等會兒要用什麼來把月老那貨打爆。客套幾句後,送走兩位大神,我倒還真的待在門口,朝他們的背影默默望了過去,一麵幻想著屬於二人的耽美劇場。
其實司命跟仙尊的身高是差不多的,同樣地身材挺拔,行姿優美,兩人一黑一白,兜在一起便是強烈的對比顏色,可這樣看來,結果最先吸引人的,卻往往還是白色,那接近光明的顏色。
那屬於主要角色的顏色。
我忍不住低下頭看了看我今天穿的衣裳,是我最常穿的青綠色長擺仙服,而且是那種有點偏黑的墨綠色,這在女仙群的審美觀裏是挺不討喜的,大部分的女兒家都喜歡偏淺一點的顏色,像是粉紅啊粉藍啊,或者就幹脆一點來件純白貞潔小白花,而那種具有朦朧美、夢幻感的紡織絲綢於質料中是最好的。
可我就是喜歡我這青綠色。
我突然間就想起那時飛升不久,破碗公就以高我整整六倍的仙齡,用一種極其幼稚的動作和表情指著我打轉取笑,說我這樣子根本就是個天然有機蔬菜。
而且不是普通的菜,是特別的菜。
我靜靜地仰頭望天。
眨眨眼,果斷的轉過身子,恢複我躲來月老府的最大初衷。
走入屋內,定眼一瞅,月老難得的端坐於席上,他腰杆打直,兩手拄於胸前,微低著頭,眉間蹙成川字,儼然又在裝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