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波府眾公子當街教訓小國舅潘虎的光輝事跡,一盞茶的功夫裏傳遍了整個汴梁城。
於是楊昱第一次見識到了古代信息傳遞速度之快。因為就在他們回到家中不到一刻鍾的功夫。兄弟幾人就被怒氣衝天的父親楊業拎到了祠堂裏教訓。
武以載道,非聚眾械。這是父親一直教導他們的行武原則。
一頓怒罵後,是家法伺候。
楊昱照例被罰跪在院中的青石路上思過。
他看著四個被父親打得呲牙咧嘴的哥哥,心裏不平的想,生在正直忠良的家中果然是倒黴的。現在那個罪魁禍首潘虎大概正滾在潘父的懷抱裏哭訴,而他們一群抱打不平的英雄卻爬在冰冷的長凳上苦挨父親的板子。
跪,楊昱暗自挪動了酸痛的膝蓋,這個他前世裏一輩子都沒做過的動作,卻在轉生的這十年中做的如此之多,又如此之習慣。他想,重生在宋朝別的都還好,隻有父親楊業的嚴厲家法讓他每每生畏。好在平時犯錯,楊業隻是喝罵他,或是罰抄書,罰紮馬,最厲害的不過是罰跪。楊業從不用家法板子打他,到不是偏痛他,而是因為他的特殊體質。楊昱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去楊業的書房裏翻書,個子小,於是爬到桌子上,結果踢翻了墨盒,把楊業的軍文汙得一塌糊塗。楊業大怒,當場掀開了衣服就打。可沒打幾下,楊昱的小屁股上就已經是誇張的青紫一片,甚是嚇人。楊昱自己也因為緊張害怕而喘的不能呼吸,憋得小臉通紅。聞風前來相勸的賽花看到了兒子可憐的樣子,大為心疼,責備丈夫怎麼能因為一點小事,而下此毒手。請來的大夫也說,楊八公子先天的哮症很重,經過緊張和刺激,真發作起來,會很危險的。於是楊業也隻好無奈的給自己立個規矩,以後這個最小的兒子再淘,也是隻罰不打了。
其實,事後楊昱自己也因為這事兒嚇了一跳。因為隻有他自己知道,爹爹當時打他是並未使多大勁的,巴掌落在屁股上並沒有想像中的疼。可為什麼皮膚上會誇張的現出青紫一片?他開始拿自己做試驗。輕輕的拿手撮一下大腿,一塊青。又拿出兩個指頭輕輕的掐起一塊肉,手指鬆開處,也很快的浮出了一片不合時宜的醬紫。小小的楊昱害怕了。暈眩,無力,臉白,氣喘,體弱,易發生青腫,點狀出血,抵抗力差。這都是白血病的症狀。自己沒那麼倒黴吧,難到上天注定了他楊昱活在哪裏都要夭折?
隨後楊昱做了一件令他自己事後想起都覺得十分可笑的事。他鄭重其事的寫了一份遺囑。然後拿了一把小刀,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以著一種壯士一去不複還的壯烈心情,用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個小口。他緊張的盯著從那條纖細的小口中溢出的滴滴鮮血。心髒在胸膛裏翻滾撞動。他伸出舌頭在傷口出一舔,腥紅的鮮紅抿進嘴裏,說不出的枯澀。然後他看到傷口縫裏又溢出一絲紅,然後紅色慢慢的糾結,凝固,縮合。沒事了?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虛脫般跌坐在椅子裏。他笑,自己真是杯弓蛇影,即悲觀,又神經了。上一世肺癌,這一世血癌,就是中六合彩,也沒這樣個準法吧?
不過這個誤會的好處是,從此楊業真的不再打他了。罰歸罰,管歸管,但在動手前,楊業總是要三思兒子的身體承受能力的。
楊昱胡思亂想時,父親的板子已經打完。四個哥哥又被責令到院中跟楊昱一些跪著思過。四五六挨過打後,都是沉默不語的。唯有小七頂著一張跟楊昱有九成相似的臉,唉聲叫疼的說,“真是不公平,五個人一齊出去打架,為什麼隻有我們挨打。”
楊昱也不公平的想,果真是好人難做。不過既然楊家裏隻有我闖了禍,不會挨打。那麼以後打架的事,就由我來做吧。
現在,楊昱仔細的包了手腳,穿梭在院中的花欄裏,伺候那些毒株美人們梳洗進養。
太陽夕下。霞光照射在闊廣的金水河麵上映出了五色斑斕,把楊昱的初園也襯得流光異彩。
楊昱最喜歡一天中的這個時刻。最美不過夕陽紅。嬌媚中帶著生命的淒壯。
他撣撣手,剛想跳到房脊上去欣賞河色美景,就聽園外一個響亮的聲音,“八少爺,老爺回來了,宣幾位少爺都去書房。”一個身影飛快的停在了園口處。
楊昱回頭看,是父親身邊最受喜愛的小廝子安哥哥。楊子安與六郎同年,比小七和楊昱大兩歲,從小就是玩在一起的。
“子安哥哥,爹爹有什麼事麼?”
楊子安抬腿想走進來,又遲疑了一下,“我的小少爺,你這園裏沒又新加什麼機關陷阱吧?老爺從外麵帶回來了一個小孩子,讓你們和夫人都過去見見。嘿,我聽說今天你這裏演了一出‘英雄迷臥美人懷’的折子戲。好不好看?”
楊昱臉一紅,隨手搬起一盆花朝楊子安砸去。說,“那你就再演一次火燒黑豬首的戲,試試好不好看。”
楊子安後退一步,讓開花盆的走勢,然後抬起一腳,迎向下落的花盆底。那花盆就如陀螺一般在他的腳尖上飛快的打著轉。腳落,轉緩。花盆被安安穩穩的又放回了地麵上。
楊子安得意的一揚臉,“還想讓我用手去接麼?哈,我楊子安怎麼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