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的人戰戰兢兢看著眼前的那些人, 心裏直打突, 低著頭半個字兒也不敢多說。
管門房的劉管事小跑著過來, 瞧見眼前的人後也是唬了一跳。先是上前行禮, 後扭頭去問底下人:“怎麼做事的?還不趕快請進去!”說著就朝杵在那裏的男人們揚起了個笑臉, “招待不周, 還望大人們見諒。”
不待旁人開口, 一個身穿禦林軍服的少年郎走了上來,橫眉豎目的說道:“不需要招待什麼,隻管讓國公爺進去見見七姑娘就好!”
他麵皮黝黑, 相貌倒是俊俏。隻不過這般黑著臉說話,倒是讓人忽略了他的外貌,真有幾分駭人氣勢。
劉管事臉色變了變, 又看向幾個門房。
“剛才就是他嚷嚷著要硬闖的。咱們的人根本吵不過他, 隻能去請示主子們。”有門房上前來附耳與他說道:“剛才半路遇到了顧媽媽,已經托她去請老太太了。”
劉管事麵色稍霽, 與那沒有好臉色的禦林軍少年說道:“這位爺, 您一上來就要硬闖內宅, 我們這裏著實不好辦。不如, 您去茶廳稍候?主子馬上就過來了。”
少年眼睛一瞪, “不行!吃什麼茶啊, 這不浪費時間麼?”又揚著手回頭問其餘幾人,“你們說是不是啊?”
其餘七名禦林兒郎笑著高喊:“是!”
這事後麵傳來冷冷一哼,將他們喧囂的聲音盡數壓了下去。有人從後大跨著步子從後走了過來, 停在他們身邊。
“多事。”高大男子聲音清冷的說道。
他身材極其高大。即便少年算是較高的了, 與他相比依然矮了很大一截。
少年仰著頭笑嘻嘻說道:“六哥,小弟也是想著幫你一把……”
男子什麼也沒說,隻淡淡的將眼簾微垂,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唇角僵了僵,訕訕笑了下,摸摸鼻子不敢再言。
“馮少爺還是莫要繼續幫忙了。”旁邊一個男子邁步上前,朝著劉管事微微點了下頭,“不若就去茶廳候著吧。”
他不到四十歲的年紀,身材瘦削。雖說話和緩,卻自帶威嚴氣勢。
劉管事在他身上補服的錦雞上溜了一圈,頓時駭然。竟是一名二品大員。趕忙躬身。將要行禮之時,忽地想起不對,於是先朝高大男子行了禮,而後才朝向那二品文官。
這文官雖是二品官職,高於重廷川的三品左統領。但重廷川有超一品國公爵位,且乃欽封大將軍,更高一籌。
劉管事神態恭敬的側身請人出屋,語氣十分歉然的道:“招待不周,還望國公爺和大人們見諒。請轉去茶廳稍坐片刻。”
這個屋子是臨時待客的地方,招待這些大人們著實簡陋了些。
先前那少年不服氣,拖了一把椅子喊道:“什麼茶廳?咱們就要坐這裏等!單看你肯不肯了!做什麼扭扭捏捏的?難不成進去看看都不成了麼!六哥的時間可是緊得很耽擱不得。再這樣下去,咱們可真是要硬闖了!”
而後其餘幾人也在旁附和叫囂,還整了整腰側長刀。
劉管事用眼角餘光看了下那些真家夥,拿袖子悄悄擦了把汗。
沒料到國公爺帶來的竟都是五品的帶刀護衛。
他竭盡全力挺直了脊背,聲音高揚不卑不亢的說道:“這位少爺,後院哪裏是能隨便進的?無論您怎麼要挾小的,這也是規矩。”
雖然對方身份尊貴,但酈府也不能讓人平白瞧輕了去。禮數必然做足,但是脊背該挺直的時候依然要挺直。
不過,無論劉管事怎麼苦勸,他們依然如故。
劉管事正暗自焦急的想著該如何是好,這時有人匆匆而來說道:“劉管事,老太太馬上就要到了。說是直接去茶廳。”
此人聲音發顫,這句話說得著實聲量不算大。
不過,除了劉管事外亦是有人將其聽清。
重廷川眉心微微舒展了些,不待劉管事開口已然輕抬了下右手,淡淡說道:“夠了。就去茶廳等罷。”這便長腿一邁,當先往前走去。
少年們看他抬手就止了話語聲。不知為何變故突發,麵麵相覷後,齊齊跟在他身後走了。
路上時幾個相熟的禦林兒郎們邊走邊你推我搡。
一個說“六哥來了小六嫂肯定高興”,一個說“小六嫂該不會真不見六哥吧”。
還有人在旁哈哈大笑,“不可能!咱們六哥那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哪家的小姑娘還能不肯見他呢。不過我覺得小嫂子該不是害羞的——”
他話沒說話,就見重廷川猛地停了步子,回頭掃了他們一眼。餘下的字兒就卡在了喉嚨口,沒能出來。
“有些話說得,有些話,說不得。”重廷川冷冷的看著他們幾個人,“謝光傑,朱劍,馮淩宇,回去各領十個板子。”
馮淩宇,正是先前那皮膚黝黑的少年郎,聞言哀嚎不已,“六哥,您不能這樣啊。好歹也是多年的上下屬了,顧念點情意?對吧朱劍?”
旁邊一少年連連點頭。
“那就十五。”重廷川淡淡說道。
重廷川治軍相當嚴厲。麾下兵士受罰,一軍棍下去能跟其他軍營的兩軍棍差不多。真要繼續加下去,他們哥兒幾個就真麻煩了。
所有人都不敢再拿那小六嫂開玩笑了,一個個循規蹈矩的跟在後頭走著,順次進入到茶廳之中。
二品文官想要勸一勸,重廷川說道:“鵬玉此事與你無關。”
顧鵬玉頓了頓,終是沒有開口。
劉管事聞言心中大驚。
他怎麼也沒有料到,這位居然是工部右侍郎顧鵬玉。至於那幾個禦林兒郎……
三個聽到的姓名裏,他隻曉得兩個。而且,還都是聽人說起的,未曾親眼見過。
朱劍乃是靜安伯嫡孫,馮淩宇是馮禦史之子。
兩人因性子頑劣不堪,做下許多錯事。幾年前被其祖、其父送到軍中曆練。
跟著的好似就是衛國公?
劉管事隻覺得手心都汗濕了,低頭的姿態愈發恭敬了些。待到看見眾人在茶廳中的座次後,劉管事愈發不敢多言了。
屋中客座僅有左右各四共八個位置。來人卻足有十個。
重廷川和顧鵬玉自是坐在客座的上首位置。而其餘八個禦林兒郎,朱劍和馮淩宇自覺的立在了最下首,其餘六人依次落了座。
……伯府嫡孫和禦史之子竟是隻有站著的份兒。也不知道其餘六位少爺身份高貴成什麼樣子。
劉管事再不敢耽擱,趕緊讓人搬了兩個錦杌過來,讓朱劍和馮淩宇暫且坐下。
酈老太太到的時候,屋子裏靜寂一片。平日裏趾高氣昂的禦林兒郎們,此刻卻規規矩矩的將手放在腿上安靜坐著。
酈老太太有一品誥命在身。看到她來了,顧鵬玉當先站了起來。
禦林兒郎們卻齊齊望向重廷川。
重廷川起身朝老太太微微頷首示意,兒郎們就也都站了起來。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齊刷刷喊道:“酈祖母好!”
兒郎們都是在軍中待過的,喊這話的時候用足了氣力,將平日裏喊號的聲量全給吼了出來。這一聲當真是中氣十足振聾發聵。
酈老太太即便平日裏再端莊持重,也被這一聲逗笑了,問道:“怎的了這是?”
馮淩宇嘴最快,笑嘻嘻說道:“您是六哥的祖母,自然也是我們的祖母。”
聽了這話,酈老太太的笑容就淡了些。待到在主位上落了座,方才問道:“國公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待她坐下後,重廷川、顧鵬玉和禦林兒郎們才依次坐了。
聽到問話後,重廷川也不含糊,直截了當的道:“我要見見酈七姑娘。”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十分坦蕩自然,自然到,酈老太太細究了半晌,也摸不準他說這話到底抱了什麼目的。
“哪家的後宅都不許男子亂闖。”酈老太太說道:“國公爺不至於連這點分寸都沒有罷。”
“分寸也該分事。她既是病了,我自然要來探望。”
“那國公爺又是緣何得知一個閨閣女子的身體狀況?”酈老太太的聲音一沉,問道:“老身知曉國公爺手段高超。莫不是國公爺竟是將那百般手段用在了酈家頭上?!”
重廷川還欲再言,顧鵬玉趕忙給他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開口。
顧鵬玉起身對酈老太太拱了拱手,“老人家不必動怒。因我家內子聽聞酈七姑娘身體抱恙,有心想要幫忙診治一二,就詢問了國公爺幾句。是以國公爺方才知曉此事。”
聽到這話,酈老太太的神色總算是和緩了些。
顧侍郎之妻張氏,乃是出身杏林世家。張家三代同在太醫院當值,醫術十分了得,張氏從小耳濡目染,亦是個中翹楚。
“多謝顧太太,有心了。”酈老太太與顧鵬玉說道。
她與顧鵬玉說話時尚還帶著笑意,但是轉而望向重廷川時,那笑容就漸漸消弭無蹤,“國公爺這般氣勢洶洶而來,莫不是覺得酈府是可讓人隨意踐踏的了?”
“晚輩不敢。”重廷川微微欠身說道:“隻不過心中急切,行事多有魯莽,也未曾管束手下人,還望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