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郭媽媽下麵緊接著又來了一句,卻讓酈南溪有些猶豫了。
“鄭姨娘說,她有一些和於姨娘相關的事情告訴奶奶。若是奶奶肯見她,她必然不讓奶奶失望。”
隔壁院子空置已久。院內雖無雜草,但也沒有似錦繁花,僅有些高大樹木矗立其中。雖不至於荒涼,卻很顯得冷清。
酈南溪過去的時候,鄭姨娘正對著院中一棵柏樹出神。
即便隻能看到一個背影,她的這個背影,也是極其嫋娜好看的。
與原本是梁氏陪嫁丫鬟的張姨娘和於姨娘不同,鄭姨娘乃良家子,當年是正兒八經抬進門的貴妾。當年,也是她最得平寧侯寵愛。
隻不過寵愛雖有,這位鄭姨娘的運氣卻著實差了點,一連生了兩個都是女兒。而一向最不起眼最怯懦的於姨娘卻運氣高漲,連生兩子。最後小兒子還被梁家和侯爺看重,選作了世子。
據酈南溪所知,鄭姨娘的娘家和酈家二太太鄭氏的娘家是遠親。也正是因為鄭姨娘的暗中牽線,酈二太太這才和重家的二太太相識,繼而接觸頻繁。
一旁的郭媽媽輕聲喚道:“姨娘,奶奶來了。”
鄭姨娘身子顫了下,慢慢轉回身子望向這邊,目光猶有些迷茫,似是陷入了沉思中一瞬間無法回神。
待到看清了眼前的女孩兒,鄭姨娘終是清醒過來,笑著對酈南溪行禮問安:“見過國公夫人。夫人福壽安康。”
酈南溪淡淡的應了一聲。
鄭姨娘猶豫半晌後,又望向了郭媽媽:“可否請媽媽回避?我有些話要與夫人細說。”
郭媽媽並未答話,而是看向酈南溪。待酈南溪點了頭,她便去到了院門口處,和等在那裏的秋英一同守好了門,又四顧看著,時刻提防有旁人過來。
雖則如今隻剩下了她們兩個,但,酈南溪一直未再開口,隻靜靜的看著鄭姨娘。
鄭姨娘捏著帕子想了許久,又四顧看看再三確認,這才朝酈南溪福了福身,主動說道:“不知夫人對於姨娘的事情,有幾分好奇?”
她一口一個“夫人”,稱的便是酈南溪的封誥,而非她重家六奶奶的身份。
酈南溪見她刻意放低了身份,知曉她是真心實意的想要來談一些事情的,便與她道:“你且說說看你能告訴我多少。也和我說說,想要我幫你什麼。”
她知曉,鄭姨娘這般前來,定然是有求於她。既是有求於她,那麼總得看看條件如何才好。
“我知道的不多。”鄭姨娘對此十分坦然,“不過,我所求也不多。所以夫人盡可以放心。”
酈南溪斟酌了下,頷首道:“先說說你想要什麼。”
“夫人帶了四姑娘一同去梅家的賞花宴。”鄭姨娘說道:“旁的不求,隻這一點。”
雖然她一再強調所求不多,但酈南溪知曉,這事兒其實並不好辦。那日的時候梁氏分明是有意要留了重芳柔在家裏,不帶著同去。
那麼若她隨意答應了鄭姨娘的要求,想必是要惹惱了梁氏的。
更何況,重芳柔既是另有打算,誰料那日會發生什麼事情?
酈南溪斟酌了下,最終搖頭拒了,“不成。若我帶了她去,變數太大。”
雖然她很好奇於姨娘的一些事情,但,她不會因為於姨娘的事情而將自己置於兩難的境地。
且不說她會不會惹惱了梁氏。單說她帶了重芳柔參宴這一件事。如果重芳柔在宴席中做出了什麼不合理的舉動,或者作出了什麼出格的事情,那她都脫不了幹係。
酈南溪是真的覺得沒有必要再談,故而這話一出口後,就覺得再沒有談的必要了,轉身就要離去。
她走的毅然決然,半點的猶豫都沒有。
鄭姨娘看到後,不由愣了愣。
一句“變數”雖然未曾明說,但鄭姨娘已然明白了酈南溪話語中的隱憂。
看著她漸漸遠走,鄭姨娘終是急了,趕忙拎著裙擺追了上去,急急說道:“六奶奶,此事還待商議。或許、或許能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酈南溪腳步不停。徑直前行。
鄭姨娘急了,忽地想起一事,“那、那能不能拜托奶奶讓太太帶了姑娘去?”
酈南溪猛地停住步子,回身望過來,“讓太太帶她去?”
“嗯。當年若不是太太刻意攔阻,四姑娘哪會到今天的境地?這些年,若非太太刻意為難,四姑娘又怎是如今的模樣?這些都是太太欠了姑娘的。”
鄭姨娘雙手握得緊緊的,又頹然鬆開,“我隻求四姑娘能夠得以出席。旁的,不強求的。”
說罷,她鼻子有些發酸,“旁人家十六歲的姑娘已經能夠出嫁,而四姑娘現在連親事都未說定。太太也著實太狠心了些。”
酈南溪眉心輕蹙,思量過後說道:“於姨娘的事情,你先說說看。”
鄭姨娘四顧看看,見周圍沒有旁人,卻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又緊走幾步到了酈南溪的跟前,這才輕聲說道:“我知道於姨娘為什麼事事都要聽著太太的。”
酈南溪不言不語,靜靜的看著她。
鄭姨娘看她沒有反應,知曉自己這話說的不夠,也知道自己繼續繞圈子下去根本不能打動眼前的女孩兒。
雖不知年齡這麼小的小姑娘何來的這等沉穩,鄭姨娘無奈之下也隻能將話直接坦白的告訴了她:“其實我知道的也不甚清楚。於姨娘小時候是被梁太太從外地買回來做丫鬟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隻知道她離開的時候父母兄弟都還活著。她一直想要尋到自家親人,偏偏梁太太不告訴她實情,隻和她說讓她來問太太。太太憑借著此事一直拿捏著她。”
她雖然說得有些顛三倒四,不過酈南溪倒是聽懂了。
梁太太應該說的就是梁氏的母親。而太太就算指梁氏。
但酈南溪覺得這事兒有些不可信。
“太太一直不肯說,或許就是根本不曉得實情,又或者是知道了實情也斷然不會告訴於姨娘。於姨娘這些年都沒有探聽到,怎還會相信她肯說出來,還任由她借了此事而轄製住?”
“這我就不知道了。她可是嘴嚴得很。”鄭姨娘苦笑道:“這些話是她無意間抱怨了幾句,被我連問帶猜給蒙出來的。再具體就不曉得了,需得問她才行。不過,終歸是和她的身世有些關係。”
酈南溪看鄭姨娘神色,再想她一直以來說的話,輕輕頷首。
“這事兒我會考慮下。”酈南溪說道:“姨娘語焉不詳,很多事情都不過是揣測,實在無法讓我對你承諾什麼。”
鄭姨娘顯然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不禁有些急了。
“夫人,”她朝著酈南溪又挨近了些,“我知曉的已然盡數稟明。您又怎能這般的無動於衷?”
酈南溪不為所動,“並非是我出爾反爾。隻因姨娘所言之中推測過多,實質太少。倘若姨娘能給我個比較明確的事情來,我或許考慮幫助四姑娘。”
鄭姨娘慢慢的蹙緊了眉。
她知曉六奶奶定然會好奇於姨娘和國公爺的關係,所以想借了此事來相談。但她沒料到這個小姑娘這麼不好糊弄。語焉不詳的情形下,她竟是不肯答應條件。
可是,四姑娘的婚事再不能耽擱了。這一次的賞梅宴,是四姑娘的好機會。斷然不能錯過。
鄭姨娘揪緊了手裏的帕子,考慮了很久,帶了破釜沉舟的決心,說道:“那請夫人再等我兩日。我盡量將事情打聽的清楚一點。”
語畢,她福了福身準備告別。
將要離去之時,鄭姨娘忽地想起一事,這便停了步子又朝酈南溪望了過來。
“於姨娘這些年也很苦。自打國公爺被選為世子後,她雖然關心國公爺,卻因受太太轄製而不敢去時常接近他。”
鄭姨娘頓了頓,聲音輕了些許,“所以,還請夫人多體諒她些,莫要和她太過計較。”
酈南溪想了想,說道:“這事不是我能決定的。”
“可是——”
“她有她的苦衷,我知道。若是可能的話,我也想要讓關係和緩。但,她做的對錯與否,我無權置喙,而是應該由六爺來決定。”
“六爺是我夫君。你看到的是於姨娘的難處,而我,卻隻能看到我夫君的難處。”
軟軟糯糯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堅定而又不容置疑。
高大男子剛剛製止了秋英和郭媽媽的通傳正欲向前,聽到了這些話後卻是腳步驟然停住。
他抬眸望向院中的嬌俏身影,久久無法挪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