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她遣了萬全去張府。一來萬全是重廷川身邊得力的人,二來萬全處事穩妥,說話行事都十分得宜。有他的話,起碼能夠事半功倍。

萬全早先也知道了重二老爺病情加重的事情。自打落水救回來後,重二老爺的病情就一直不太穩定。時好時壞。早晨的時候,重廷川還和他說了一聲,若是酈南溪這邊打算幫忙的話,他就幫忙跑幾趟,幫酈南溪,也是幫二房那邊。

沒料到,酈南溪自己就直接叫了他來,將此事交給了他。

萬全躬身行禮,“奶奶吩咐的,自然給您辦妥。”

“萬管事有幾分把握能請到張老太醫?”

“九成九。”萬全笑道:“爺當初幫過張家不少次。當年有回陛下生病,張太醫給陛下開了兩副藥未見好,瞧著病症反倒又加重了點。還是爺給求了情,陛下才沒有發落張太醫。又請了張老太醫進宮診治,這才好了的。”

酈南溪這便放心了許多。

萬全行過禮後急忙離去。

酈南溪讓人過去給萬全備了馬車。

萬全的腿腳不太靈便,有點跛。聽重廷川說,萬全也是會功夫的。當年在外頭闖蕩的時候,惹了些事兒受人重創,一條命差點沒了。這跛腳便是當年落下了的。

酈南溪喝了杯熱茶,覺得身子舒服些了,就過了中門往老太太的香蒲院那邊行去。

重老太太此刻並沒有在裏間休息,而是在堂屋端坐,吩咐著仆婦們來回行事。

反倒是二太太徐氏,此刻不見身影,據說是哭得有些接不上氣岔了氣,身子不適,回了院子稍微休息下。

重老太太沒有料到酈南溪會過來,讓人給她上了茶,說道:“誰也料不到事情竟然到了這個地步。老二平日裏看著最是健壯不過,怎知落了一次水居然到了這個田地。”說罷,又重重的歎了口氣。

老太太不是愛抱怨的性子。更不愛和小輩抱怨。她這般絮絮的說起此事,是因為自打前天十五回來開始,直到今日這個時候,足足擔驚受怕了將近兩個整日。

大兒子已經沒了。如果二兒子再有個三長兩短……

重老太太又是一陣歎息。

酈南溪沒料到短短兩日不見,老太太竟是一下子憔悴了許多。平日裏老太太麵上帶著淡笑,因著神色平和,皺紋並不特別明顯。如今不僅是皺紋深了許多,就連脊背,都比平日裏彎了一些。

“祖母先喝些茶吧。”酈南溪勸道:“我不太懂這些。等會讓張老太醫來了,還需得老太太幫忙做主。”

剛才在院子裏,就有老太太身邊的媽媽悄悄和酈南溪說了,老太太寢食難安,這會兒連東西都吃不下、茶都不肯喝。就求酈南溪幫忙勸勸,讓老太太好歹吃點喝點。不然身子怕是不行。

重老太太聽了酈南溪的話,慢慢坐直了一些,“是了。一會兒張老太醫來了,還得我看著。你們都太年輕了,許多事情怕是處置不好。”說著就拿起了茶盞。

畢竟是從早晨就擔驚受怕未曾進過水,而後又一直擔憂著心情不舒暢。如今乍一開始喝,老太太沒有能喝下一盞,隻喝了半盞。不過,身邊伺候的人已經是開心不已了。

酈南溪知道老人家現在心情不好,就陪了老太太說著話。也不說太歡快的,也不說讓人不愉悅的。就選了自己在京城裏尋到的好吃的東西與老太太講一講,還和老太太商議著午膳的時候吃什麼。

說了一小會兒功夫,或是因為知曉張老太醫將來,或是因為聽多了好吃的東西,老太太覺得腹中有些饑了,酈南溪就忙讓人給她上了些菜肉粥喝。

菜肉粥是剛才就煮好了的。這個時候端來,溫度適宜。老太太就著清淡的小菜吃了整整一碗。

從酈南溪到這兒開始算,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張老太醫便到了。

老太太不放心二兒子。那天他喝了酒又落了水,中秋節回來後老太太就讓重二老爺歇在了她的院子裏。這幾日連續生病下來,再沒挪動過。

如今老太太親自帶了張老太醫往二老爺歇息的屋子裏去。

酈南溪不方便過去,送老太太到了門口。

老太太特意回身和她說了句:“不用擔心,回屋等著,別著了涼。”

重二老爺就是落水染了風寒,又身體裏有酒熱散不出來,這才病得越來越厲害。

酈南溪知曉老太太這個時候最看不得人生病,且她自己小腹一直不太舒坦,就沒和老太太辯駁,應了一聲後趕緊回了屋。

老太太看她進了屋,這才放心稍許,和身邊的呂媽媽說道:“這孩子還算省心。”不亂鬧,也不亂惹事。在重家裏算是極其難得了。

呂媽媽說道:“六奶奶是個心善的。怕老太太擔心,這就趕緊回去了。”說著將剛才自己拜托了六奶奶的事情與老太太說了。

左右那些話沒避著人,丫鬟們有幾個聽到了,與其到時候旁人在老太太麵前嚼舌根,倒不如現在她將話直接和老太太講了。免得老人家聽了後再多心。

重老太太聽聞後,隻點了點頭。如今已經走到了二老爺的屋子門口,她心裏一沉,這便沒了話。

酈南溪一直在廳堂裏等著。

她喝了三盞茶後,老太太方才回到屋裏來,麵上已沒了之前的焦慮和有心,已然帶了點淡淡的笑意。

“張老太醫說了,無大礙。隻不過用的藥分量不夠,需得再猛一些。”

老太太握了酈南溪的手,拉了她一起在旁邊坐了,“張老太醫還說,那些大夫和太醫太過昏庸,隻求穩,不敢下猛料。可是人的身子出了問題,用藥不夠量,哪裏能夠好?不過是拖著罷了。我就跟他說,盡管用,隻要能好,該使多少使多少。張老太醫就說,今兒晌午過後就能退燒了。讓咱們留心看著些。”

酈南溪笑道;“老太太心明眼亮,自然知道知道該怎麼做。”

“合該著就聽得大夫的。我就說旁人都不如張老太醫。”重老太太說著,拍了拍酈南溪的手,喟歎道:“你是個乖巧的。你的好,祖母都記得。”

酈南溪笑得眉眼彎彎,“每一次都記得,往後日子多了,老太太豈不是要費上許多心神?”

重老太太看她笑得恬靜,心裏就也順暢許多。再一聽她那話,分明是說她往後還會有很多的“好”,所以她老人家才需要費上很多的心力。

重老太太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個丫頭,鬼靈精的。怪道酈家老太太最喜歡你。”

這一笑出來,積鬱了許久的鬱氣散發出來,老太太又覺得暢快了些。

徐氏進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祖孫和樂的模樣。

隻不過老人家是她們家的老祖宗,這孫輩的,卻是個剛過門沒幾天的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徐氏心裏有些不舒坦,慢慢走過來,笑道:“六奶奶倒是好興致,居然往這邊來了。”

酈南溪知道大房二房素來關係不好,向二太太問過安後,也沒有過多的去找不自在,就簡單說了句“我來看看二老爺”便沒了話。

徐氏知道是她將張老太醫叫了來的,即便心裏不爽利,卻還是說道:“多虧了六奶奶,今兒好歹是躲過了一劫。”

重老太太臉色一沉,“什麼劫不劫的。話能隨便說?”

她最生氣的是,老二如今病成這樣,老二家的卻這麼沒有擔當,哭起來了不說,還差點暈了過去。

身為妻子,非但不幫忙,反倒添亂。這徐氏太沒擔當了。

酈南溪可不願看到老人家和徐氏在她跟前吵起來,忙道:“祖母,那字兒是不好聽。但,二太太才說了一個,您可是說了倆。”

重老太太忍俊不禁,笑道:“是。就你機靈。旁人都趕不上你。”

語氣裏透著顯而易見的親昵。

徐氏心裏不是滋味。

往年在老太太跟前最得寵的可是重芳菲。偏那妮子最近這幾天不知道在做什麼,鎮日裏躲在院子裏不出來。她爹病了都不太來看。

徐氏皺了眉落了座,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摳著衣裳下擺,苦著臉愁道:“其實,若不是當年三爺沒能挺過去,若不是曼姨娘太過思念三爺也不成了,如今老爺也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

酈南溪清清楚楚的看到,提到重三爺和曼姨娘的刹那,老太太的臉色頓時大變。隻不過收斂的快,所以隻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經恢複如初,讓人察覺不到那一瞬間的變化。

“好端端的。提他們做什麼。”重老太太說道。

這個時候梁氏帶了吳氏進到屋裏來。

徐氏就沒有立刻答話。待到梁氏、吳氏和老太太行禮請安後落了座,徐氏方才再次開口。

“若非當初國公爺害了三爺,若非曼姨娘因為三爺死了傷心過度也得了重病,老爺斷然不是如今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