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1 / 3)

酈南溪從來不知道會有一種疼能讓人痛苦到這種地步。持續不斷的痛纏繞著她讓她無法擺脫, 恨不得死去。可是想到腹中的小生命後又不得不堅持下去。

她在屋裏聽著周圍人的聲音, 分辨不出哪個是郭媽媽哪個是嶽媽媽, 也分辨不出哪個是穩婆。她隻聽著所有人都說讓她用力, 再用力……

重廷川本是在宮中當值。今日他安排完事務後就去各處巡視了。在巡視到皇上的昭遠宮附近時, 他看到了栓子。

栓子是跟在大皇子魏浩文身邊的小太監。原本魏浩文還是太子的時候, 栓子跟著身份抬高, 宮裏人見了他後都會恭敬許多。如今太子一朝被打回原形成了大皇子,栓子的地位也跟著降了下來。

前段時間以前,栓子這樣站在院門口的時候, 路過的宮人們少不得停下來叫一聲“栓公公”。今兒他在這裏站了有一炷香時間了,也沒見有人和他說句什麼。因此栓子的心裏是十分不痛快的。

故而當他看到衛國公和他說話的時候,他心裏的驚喜簡直是難以表述。

“見過國公爺。”栓子認認真真的朝重廷川行了個禮, 記起剛才重廷川問他為何在此, 就恭敬答道:“小的是在等大皇子。”

“大皇子。”重廷川將這幾個字念了一遍,輕輕頷首, “他最近怕是不容易罷。”

重廷川不過是有感而發的隨口一句, 卻觸動了栓子心裏的一根弦。栓子按捺不住, 就將前段時間梁太太如何與魏浩文有了衝突、後來魏浩文又怎麼談論此事講給了重廷川聽。

“大皇子也並非是惡毒之人, 為何皇上非要對陛下這樣狠心呢。”栓子輕聲說著, 有抱怨的意思, 也有讓重廷川幫忙說和的意思,“國公爺您看,大皇子哪一點不如四皇子好?陛下這樣——”

他話還沒說完, 忽地脊背一涼。下意識抬頭去看, 就見重廷川正眉目冷然的看著他。

“少說話,多做事。”重廷川淡淡的道:“在宮裏,但凡說話太多的都沒有好下場。”語畢,再不理會栓子,拂袖而去。

已經走到了昭遠宮的門口了,不過去見一見皇上說不過去。重廷川原打算要離開的,最終腳步一轉去了殿中。

殿門並未關緊,裏麵的說話聲隱隱的傳了出來。

重廷川訝然,雖然門沒閉緊,依然不曾即刻走進去,而是駐了足望向旁邊候著的周公公。

周公公悄聲說道:“陛下沒料到大皇子會來。聽聞來了,讓人請殿下出去。殿下不肯,衝進去跟陛下哭訴。”

他朝屋門努了努嘴,“衝進去的時候就是這樣,小的們都不敢隨便將門去關嚴實。”

說著話的功夫,裏麵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

“父皇,您對兒臣一向愛護有佳,可是兒臣不懂,為何要對兒臣那麼狠心?”

“夠了。”洪熙帝的聲音很是冷淡,“朕在處理政事,你且退下,往後再論。”

魏浩文的聲音聽起來悲涼且痛苦,“父皇,還有以後麼?這一次兒臣是硬闖了進來,往後還有第二次這樣的機會麼?”

他抽泣了下,再開口的時候就帶出了哽咽的喘.息聲,“父皇,兒臣隻想求個明白。您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待我?莫不是母後惹惱了您,您就遷怒?可是兒臣一直沒有越界做過錯事啊。雖說母後沒有為兒臣求情過,但她心裏還是在擔憂著的!父皇,還請父皇看在母後和兒臣對您一番真心的份上,三……思……”

緊接著就是接連的叩頭聲。

門外的重廷川和周公公對視了一眼後,齊齊撇開了視線。

換太子的事情已經成了定局,魏浩文再這樣反倒是在給自己招來麻煩。

雖然皇上沒有明說,但重廷川明白,最終讓皇上下定決心廢太子的其實就是皇後的“不提”。

自從重老太太和梁氏做的那些事情被徹底揭露後,皇後就“稱病”不再出現在百官麵前。也是自那個時候起,皇後變得更加溫和謙順了。平日裏就侍弄下花草,並不理會外間的紛紛擾擾。

即便皇上動了要廢太子的念頭時,她依然如此。外界的一切好似都和她沒什麼關係,她的眼中隻有她的花,她的山茶。旁的都入不了她的眼。

皇上當初禁了太子的足時,其實皇後有機會勸一勸皇上。可是她沒做。

洪熙帝雖然看著對此事不甚在意,可其實心裏還是很煩悶的。在某天的下午就召了重廷川進殿密談。

彼時皇上負手立在窗邊,神色間難掩疲憊與失望。

他那時候怎麼說的來著?

重廷川聽著屋裏傳來的陣陣哭訴聲,看著天邊的浮雲,思緒一度飄遠。

那時皇上說,皇後心性十分涼薄,和她母親很像。如今她為了保住她的後位,可以對母親不管不顧,對兒子不管不顧,將來她是不是也能對旁的人、旁的事皆如此冷漠?甚至於包括她的夫君,帝王。

皇上甚至還說,浩文對重老太太的事情執念太深,在百官麵前公然頂撞,甚至於一再說起“重老太太無辜”。現在看來,他對重老太太的感情倒是超出了對他這個父皇應有的恭敬。

以魏浩文這個脾氣,如今或許覺得沒什麼,但是等到魏浩文即位掌權、皇上百年之後,誰知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重廷川沒有回答皇上之前的那句問話。

事實證明,洪熙帝也並不需要回答。

不多久,廢太子的消息傳來,皇上顯然已經對這些事情有了自己的決斷。

如今聽聞魏浩文在裏麵甚至不惜一次次提起母親的冷淡來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重廷川薄唇緊抿暗歎了口氣。

——陛下最不喜歡這樣性子涼薄的人,偏他還一再的做這樣涼薄的事情。再這樣不識好歹下去,就不隻是丟了太子一位這麼簡單了。

重廷川不欲攙和到這裏麵的紛爭裏去,就和周公公說了一聲晚些再來看望皇上,這便離開了昭遠宮往旁的地方行去。

又巡視了約莫有小半個時辰,突然有急切的跑步聲傳來。

重廷川回頭一看,見是昭遠宮的一個小太監,想著不必防備什麼,便回過身繼續前行。結果就聽有人在遠處不住的喊他。回頭瞧了瞧,依然是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看到重廷川望過來了,趕忙揮手引起他的注意。待到重廷川停下腳步,小太監終於大汗淋漓的趕了上來。

“國公爺!夫人她、她……生了!”

重廷川不由愣了愣,“生了?男女?”

“不不。”小太監忙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不是生了,是已經發作,快生了!大公主特意讓人來宮裏說了聲!”

重廷川這才有些反應過來。他片刻也耽擱不得,匆忙去了趟昭遠宮,急急的和皇上告了個假這便回到了家裏。

一進到石竹苑的院門,他就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陣陣呼痛聲。這聲音他十分熟悉,正是妻子酈南溪。

重廷川大跨著步子就往那間屋裏行去。

人剛走到廊下還沒觸到房屋的門,就已經有十幾個丫鬟婆子呼啦啦的衝上前來攔他。

這些人都是郭媽媽安排下來的。郭媽媽知道重廷川最是在意酈南溪,聽到酈南溪這樣的呼痛還指不定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因此,就在重廷川還沒歸家前提早安排了人,務必要攔住國公爺,不讓國公爺進產房。

眼看著重廷川腳步一頓止住了去勢,郭媽媽趕忙過來勸道:“國公爺不必憂心。女人生孩子本就是經個鬼門關,走過去就好了。裏頭血腥氣太重,國公爺莫要進去的好。”

“血腥氣?”重廷川冷冷問道。

“是。”郭媽媽恭敬說道。

重廷川重重的嗤了聲,眉目陡然淩厲起來,“我倒是不知道,這京城裏頭有誰身上的血腥氣比我還重!”

郭媽媽被他那森然的語氣嚇到,驚得全身緊繃。這個時候方才想起來,重廷川征戰沙場多年手刃敵軍無數,自然是殺氣血腥氣極重的。

思及此,剛才重廷川那一番話倒是十足十的真。

郭媽媽這一愣神的功夫,重廷川就抬手將她推到了一邊,又不管不顧的繼續往前衝。

不隻是郭媽媽知道這事兒的嚴重性,丫鬟婆子自然也知道。看他依然一門心思的往裏衝,眾人就急忙去攔。可是重廷川對著將酈南溪看大的郭媽媽尚還隻存了那麼一絲絲的客氣,與郭媽媽還能好解釋兩句。對著旁人的時候,他哪有這份耐心?

眾人的攔阻對他來說不過小菜一碟。這邊郭媽媽還沒有回過神,那邊重廷川已經“突破重圍”闖了進去。

郭媽媽趕忙叫了人一起過去繼續擋。可她們哪裏有他動作快?她們才走了兩步,他已經踹門而入,闖了進去。

一進到屋裏,入眼便是那兩大盆的血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兩大盆裏的水都被染成了鮮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