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酈南溪則和於姨娘還有阿查商議著這一路過去需要什麼,有什麼要注意的事項。

畢竟是要出那麼遠的遠門,一時半刻的也不可能完全談論妥當。眼看著天要黑了,阿查又坐了會兒便告辭離去。

往後的幾日裏,阿查每天都往國公府來,為的就是商議其中的細節。

初時的時候阿查還不覺得難,還覺得重廷川與酈南溪小題大做。待到和酈南溪一點點商議起路上的行程了,他才發覺帶了於姨娘上路遠非他想象的那麼簡單。旁的不說,單就衣食住行,他獨自一人的時候和帶了她去就很不同,方方麵麵都要顧慮到。

許是知道自己要回闊別已久的家鄉去瞧瞧了,於姨娘很是有些興奮,平日裏都帶著明媚的笑容,就連說話做事也比平日裏要開朗許多。

有一次她遙遙的看著天邊的雲好半晌後,忽地冒出來一句:“六奶奶,你說,我當初是怎麼跑到京城來的?那麼遠的路,我怎麼就跑來了?”

聽了這話,酈南溪心裏很是有些難過。誰也無法想象,一個女孩兒帶著一個婢女,怎麼就能千裏迢迢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

她是多麼相見那個人,心裏有了多麼大的執念,這才能一步步到了這裏?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被人給刻意粉粹了。

酈南溪掩下心中百般的思緒,笑著與於姨娘道:“所以說您很厲害。您這一次去一定也沒有問題。一定會順順當當的。我們還盼著您回來過年呢。”

阿查就在不遠處,聽了這話後擺手道:“不成不成。這次過年,阿瑤和我們一起過了。年後我送她回來。”說罷,他還學著京城這邊的文人一樣,似模似樣的朝著酈南溪深深的揖了一禮,“六奶奶就成全了我們罷。”

看他這樣子,酈南溪忍不住笑了。轉念一想,又十分感慨。

阿查他們的老父親已經年邁,還能熬住幾個春秋都不知曉。於姨娘這趟回去,還能陪伴老人家多就也不知道。

當天晚上的時候,酈南溪心裏有一件事放不下,就去了於姨娘的院子尋她。

如今的新國公府裏,酈南溪給於姨娘單獨辟了個院子出來。環境十分清幽,種滿花草,於姨娘很喜歡。

守院子的婆子看到酈南溪來了,趕忙進屋去稟。

於姨娘急急的披了件衣裳就出來相迎,“六奶奶怎的這個時候來了?也不讓人說聲,我也好出去接您。”

“不必這樣客氣。”酈南溪道:“我就是想過來看看。”

她和於姨娘信步走著說了會兒話,最終還是將話問出了口:“姨娘有沒有想過,往後留在西疆?”

這話讓於姨娘震驚不已,“奶奶怎麼這麼問。”

“有感而發罷了。”酈南溪輕歎著說道。

在西疆,阿瑤是族長之女,尊貴非常。

在京城,於姨娘就算是衛國公的生母,可這妾侍的身份是除不去的。

原先的時候這個念頭隻是在心裏,酈南溪雖然想到了,卻沒問出口。現在眼看著於姨娘就要離京而走,她心裏沉甸甸的,終究是來問一問了。

於姨娘悄悄看著酈南溪,見她神色淡然無悲無喜,於姨娘暗自思量了下,最終說道:“其實也是想過的。”誰會沒有想過呢?回到兒時的故鄉,住在少時的故鄉,永不再遠走。

酈南溪沒料到於姨娘會那麼坦誠的說出來,側首看她,“姨娘覺得如何?”

“我放不下。”於姨娘輕輕搖著頭,“放不下這裏的一切。所以我還是要回來。”

“即便那裏有您的父親?”

“是。”於姨娘沉吟道:“我想著,如果這一趟順利的話,往後時常回去看看。但是,終究還是要在京城的。”

聽了她這話,酈南溪緩緩鬆了口氣。眼看著在院子裏繞了兩圈又回到了於姨娘臥房的門前,她向道了聲別,這便準備往回走。

“六奶奶。”於姨娘忽然在身後急切喚她。

酈南溪回頭看過去。

“我一定會回來的,我是真的想回來。”於姨娘哽咽著道:“我對不起川哥兒。真的,我對不起父親,對不起兄長,可我也對不起川哥兒。我一定會回來的。”

酈南溪突然覺得嗓子有些發堵,想要說些什麼,可最後發現什麼話都不合適。

她朝於姨娘笑了一下,這才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剛出院門,她就在旁邊的陰影處看到了個高大的身影。男子靜靜的立在那裏,側首往院內某個方向看著,悄無聲息。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但她知道,裏麵她們說的話,他應當是聽到了。

“走罷。”酈南溪上前,輕輕拉住重廷川的手,與他一步一步的往回行去。

阿查和於姨娘離開的那天,洪熙帝特意悄悄出宮來送。

穿著常服的洪熙帝看著少了些淩厲,多了些儒雅淡然。眼看著於姨娘和親人一一道別後,他特意尋了於姨娘道:“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一說。”

阿查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於姨娘笑著應了聲好,這就和他去到了旁邊的梧桐樹下。

阿查再不樂意,可他知道那人是帝王,且妹妹也答應了。於是他隻能恭敬的任由妹妹跟了那人去到旁邊。

不過,兩人到了樹下後,卻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

靜默許久後,洪熙帝垂眸看著眼前的女子,輕聲道:“記得回來。金玉橋還記得吧?京城的女孩兒很喜歡去那裏。特別是夏天穿了裙衫的時候,女孩子們很喜歡往那裏去。明年的夏天你若是在京城,不若一同到橋上看看?”

這話讓於姨娘驀地愣住了。

她總覺得這話似曾相識。好像有人在她耳邊低喃,說著金玉橋的種種好處。

她趕緊搖了搖頭,好將那些思緒盡數趕走。這時候一抬頭,才發現眼前男人的臉色不太好看。

於姨娘忙道:“可以。不是說不行。隻是剛才忽然覺得頭不舒服,所以……”

洪熙帝的神色慢慢好轉,頷首道:“既是如此,記得回來。我,嗯,我們都在等著你。”他隨手朝著重廷川酈南溪那邊指了指。

於姨娘笑著朝他行了個禮,這就往車馬那邊行去。

……

時日過的很快。還沒察覺到時間在流逝,一轉眼就到了新年,然後就到了春日。

禦林軍總統領年紀大了,在年底的時候就向洪熙帝請辭,洪熙帝一直未準。到了春天的時候,見總統領去意已決,皇上終是點了頭。而後總統領一職就由原本的左統領衛國公接任。

重廷川做了總統領三四個月後,也差不多就要到立哥兒的一歲生辰了。如今立哥兒已經長大了許多,會站了不說,還能嗚嗚呀呀的嚷一些聽不懂的簡單字節。

每天重廷川回到家後都會陪著孩子玩一會兒。結果導致了立哥兒晚上必須要和父親玩一遭才肯睡。見不到重廷川他就不閉眼。

偏偏近日來重廷川時常被洪熙帝留在宮裏,回來的晚。

洪熙帝也沒旁的事情,就是拉了重廷川一起喝酒。也不說為什麼喝,就是擺了一桌子的酒菜,兩個人相對無言的對酌。

好在重廷川酒量好,每每都是神清氣爽的回家。

可是一兩日也就罷了,持續了七八天後酈南溪不由得就低聲抱怨了幾句,“皇上最近怎的了?竟是喜歡起飲酒來了。”

“怎麼?想要管起皇上的事情來了?”重廷川攬著她的腰在她耳邊低笑,又在她頸邊嗅了嗅,輕歎道:“好香。”

酈南溪趕忙推了他一把,“我哪裏敢管皇上的事情。倘若皇上是拉了旁人喝酒,我定然不管。”偏偏是拽了她的夫君同飲,她小小的抱怨幾句總是可以的罷,“而且你看,立哥兒睡覺的時間是越來越晚了。”

重廷川聽了她這抱怨,眉梢眼角就都染上了愉悅的笑意,“原來是擔心立哥兒,不是擔心我。”

酈南溪一聽這話,橫了他一眼後轉身就走,不搭理他。

重廷川忙將她好生拉了回來,又摟在懷裏抱緊。察覺到她的掙紮,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輕聲說道:“皇上在擔心一個人。就是,我們也在擔心的。”

聽聞這話,酈南溪瞬間安靜下來,不再掙紮。

自從回了西疆後,於姨娘一直未曾歸來。當時護送她回去的那些人,早已在送她到達後就回來了。隻因阿查和他們的父親保證說,一定會親自派了人送她回來。

如果她願意的話。

眼看著到了夏季,當初說好的過完年就回來已經是早已不可能了。也不知道當時的話還做不做的了準。

酈南溪寬慰道:“西疆那麼遠,回去一趟也不容易。來來回回就要耗去許多時候,多待些日子,往後也就回來了。”

兩人原本想著春節不回來,清明許是就回來了。結果,沒有。而後又想著難道端午節回來?然而也沒有。

如今將要到立哥兒的生辰,兩人都默契的沒有再提起那個話題。隻今晚提起了洪熙帝後這才談了幾句。

重廷川輕輕點了點頭,酈南溪就拉著他去旁邊看擺了一桌的小東西,“這都是準備明日立哥兒抓周時候用的。國公爺瞧瞧合適不合適。”

桌上什麼東西都有,幾本書冊、小刀劍、小弓箭、小賬簿。

重廷川一一看著,指尖劃過桃木做的小刀劍時,他正要將東西拿起來,便聽外頭響起了急促且淩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嶽媽媽的聲音。

“奶奶!奶奶!”她在外頭連聲叫著。

酈南溪揚聲應了句,問道:“什麼事兒?”

“於姨娘、於姨娘回來了,都到巷子口了。”

酈南溪聽聞後,和重廷川對視一眼,俱都向外行去。待到遠遠的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後,兩人就都停了步子。

消息傳得很快,家裏人都已經過來了。

他們看到重令月欣喜的跑到那邊撲進她的懷裏,看到重令博嘟嘟囔囔的拉著她的手,把她往這裏拽。吳氏在旁嘮叨著什麼,在她沒站穩腳步一踉蹌的時候扶了她一把。

酈南溪望著這一幕幕,悄悄拉住了重廷川的手,也繼續往那邊走去。

“六爺。”

“嗯?”

“什麼時候六爺有空了,我們也去西疆看看?”

“……好。”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