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該月黑風高動手?”言景行不為所動,慢慢拉弓如月,眼底驀地沒有了溫度,看得楊小六頭皮一寒,不由驅馬後退。

花球飛過來的時候,暖香心想自己一定是快樂的。或許真的是內心想法,或者是任何人看到花球飛來都會條件反射的動作,那就是她不由得伸出了雙手去接。同情對方弱質書生一個,臂力不大,花球又輕,不好拋,跨前一步,暖香昂起了頭,看著那粉紅豔麗的桃花團子飛過來,仿佛一隻蝴蝶,她的臉上是帶笑的。

-----然而就在這時,嗖----嘭!散落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下來,一支銀亮的羽箭釘在了地上。紮進春天鬆軟的泥土裏,幾乎沒了半截進去。

花球毫無懸念的粉碎開來,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到了。驚訝的看著花雨中的小姑娘。她穿著淡淡柳黃色織花小襖,下麵是淺淺象牙色薄絨花裙子,外麵套了一件極為輕薄的紅綃衫子。那開心的笑著,張開手臂,被落花籠罩的小人兒,仿佛一個草木精靈,稚嫩麵龐上的眉眼,乍現風情,並不該是她的年紀所有。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生尤物?

暖香倒是最早反應過來,她走過去拔出那支箭,四下一尋,遙遙的招手。眾人這才驚愕的回頭,望向北邊,紛紛去尋找箭的主人。

言景行在綠樹紅花之後,勒馬而立,遠遠望去,隻有一個輪廓。神態表情具都看不清楚。暖香有感自己身軀比較小,容易被埋沒,她把那串“龍女之淚”的玉珠掛在了手腕上,再次招搖。

那圓潤無暇的珍珠在陽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璀璨一片,簡直刺瞎眾人的眼睛。一直關注著暖香的寧和郡主不由得微微轉過了臉。那串珠子她記得,天工坊鎮店的寶貝,用一十八顆從大小到光澤都一模一樣的南海冰珠串成。隻有體態最輕盈,水性最好的姑娘才能潛到那樣的深度,采到這麼珍貴的寶珠。

------她問了好多次,老板都不肯賣,現在卻到了暖香的手裏。而且看情形,還是言景行送予她的。寧和心中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像黯然,像失落,像隱憂,又有點嫉羨。我羨慕她?寧和郡主是絕對不承認的。她的坐姿愈發矜持端莊了些,表情愈發高貴冷漠了些,輕輕捧起越州青玉梅花杯,慢慢啜飲。

明珠也看到了。眼巴巴的瞅著,心裏的渴求真真的。明明她才是忠勇伯嫡女,長得又美。世人眼瞎嗎?一個個都看重那個村姑。

“不得不說這女孩子真甜。熱情似火啊。”楊小六舉著千裏鏡:“若是我,也舍不得丟開的。說真的,文文若長大了,指不定就這樣。我可記得她多黏你呀。明明總要喝藥,卻還是那麼愛笑。”

如今有了暖香,楊小六便不再忌諱提到言文繡。這種東西就像傷口一樣,捂著不成,就得亮出來。慢慢的,自然就愈合了。言景行總得習慣。

“你會編花球嗎?”

“不會。”楊小六搖頭:“我與你一樣,從來不參合這種事的。怎麼?難道你要破例?”

“毀掉了她的,總要還一個才好。”言景行的理由非常正當。但是他還真的沒玩過。現在也不清楚這些花是怎麼纏到一起的。

楊小六搔搔頭,準備回頭求助屬下。言景行卻道不用了。他從慶林那裏拿了筆過來,掏出手絹,略寫一番,纏在箭矢上,再次射了過來。眾目睽睽之下,那箭帶著銀亮的弧線,在眾人或驚訝或羨慕的眼神中,落在了暖香麵前。這次的力度可是和緩多了,堪堪落上草地,驚飛了兩隻蝴蝶。

她撿起箭,解開手帕,身邊不知何時已經圍上了一圈姑娘。“快看看。”“快打開。”這些女郎倒比暖香還急,一個個意興昂然。寧和郡主欲要過來圍觀,卻又放不下身段,幸而有人聲音足夠大。

言慧繡畢竟占著妹妹的身份,她湊過來的時候,大家都主動讓開位置。“引弓射雁,驚弦落花,無心之過,容量則個。”

原來是意外呀。眾人或多或少鬆口氣。也是,這麼一個剛從山腳下爬上來的丫頭,要讓言景行動心,甚至吃醋,那還差得遠呢。那個原本拋花的青衣男子倒是一副踩了狗屎的倒黴樣:他運氣怎麼就那麼背呢?

暖香不由得笑出來。他說破花球是射偏了,你信嗎?

嘛,反正你們信就好了。暖香轉轉脖子。不再被眾人用眼睛來回清掃,她周身壓力頓時一輕。

眾人再次尋過去,那勒馬彎弓的身影卻早已消失了。仿佛驚鴻踏雪,乍然出現,又乍然隱沒,平白蕩起人心中一圈圈漣漪。這聚滿了人群的春日遊玩之所,很反常,很難得的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