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非攻暗暗頷首。方才有人還在取笑:“你這等人手無十兩銀哪裏見過真品?不過多看了些書紙上談兵,今日竟厚顏妄論。”又有人嘲諷:“怕是你自己得不到,眼紅人家拿到了,心有嫉妒吧。”

但現在眾人皆都閉了口,齊明光站在那裏好不尷尬,尚算清秀的臉紅漲一片。他後悔,自己方才若是隻說“古人名畫”就好了,反正米芾也是名家,但卻非得點出五代叔達,導致這會兒出了這麼大個醜!

他有些怨毒的盯了賀敬之一眼,不得不團團作揖,強自解嘲,心裏卻又氣又恨。而他的姐姐齊明月卻恰恰相反,人窩在石頭後麵不敢出聲,臉上卻是微紅。女孩兒外向,她現在已經為賀敬之的磊落和談吐深深動心了。丟麵子的異母二弟全然顧不上。

且不管那邊風波起落,這邊早知真相的人自顧自走路,一切都拋到身後。進入一片樹林,道路變窄,長著青草的地麵有些濕滑。言景行便讓暖香走到前麵,萬一她不小心摔了,自己也可以扶到。微微落後半臂的距離,他一低頭,便能看到那桃紅領口後一段白膩側頸,據說這個區域恰好是衣裳包裹的過渡地帶,這段肌膚長得好的人,自然添加三分誘惑力-----讓人先伸出指頭把衣領勾下去。

這個丫頭也算長得好了。言景行伸出手來,給她撩開蕩到眼前的一根蛛絲。微微錯過了視線。

她的青金墜子太晃眼了,走著路,隻蕩悠。不曉得是風吹的,還是她動作帶的。暖香曾在鄉下做活,走這樣的路也算熟手,並不覺得多麼為難。現在大約了兩三刻,竟然也不叫累。張袖攬風,反而覺得暢快。

忽然,她發覺身後的人停住了。“怎麼了?”暖香回頭問。

言景行默默站在那裏,暗悔自己走路分心。似要開口,卻又沉默。暖香注意到他耳尖微微泛紅。又見到了!又見到了!按捺住狂跳的心髒,暖香眨眨眼,強裝鎮定“你累了?那我們歇歇?”

言景行輕微搖頭。

“那,你想出恭?我等你。”暖香自認為非常體貼。

“-----這裏。”言景行抬手,敲敲發冠。

暖香這才注意道他的發帶被樹枝掛住了。言景行戴了常用那隻冰玉梅花雙翅小銀冠,壓住了漆黑如墨一匹頭發,兩根銀色的長長的發帶從冠座下扯出來,垂在背心------原本是很瀟灑很飄逸的----現在特麼就尷尬了。

暖香忍著笑走過來,“我幫你。”

言景行不說話,選擇默認。暖香踮起腳尖,伸長手臂小心翼翼的把被風吹纏到樹枝上的緞帶取下來。軟軟的,滑滑的,她摩挲兩下又看到了言景行的耳朵。好像更紅了點!薄薄的上耳尖,好像被胭脂蹭到了一樣。

哪怕他的表情再怎麼從容淡定若無其事,這紅紅的耳朵尖還是出賣了他。好想摸!暖香偷偷打量他一眼,舔了舔唇,伸手捏上去-----

言景行慣常捏別人耳朵,萬料不到自己也有這麼一天。吃了一驚,立即回身捉住暖香的手,“你做什麼?”

暖香才剛碰了一下就被抓到,心中不無遺憾。那胭紅的耳尖,軟軟的,滑滑的,也跟緞子似的,不過是熏籠上溫過的那種。

“那個,剛剛有個小蟲,被我打掉了。”重生一世暖香似乎變壞了,現在撒謊都不帶大舌頭的。

言景行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當即丟開她的手,把兩根發帶攏到胸前,蹙眉道:“謝謝你啦。”很是有點別扭。

“不謝。”他道謝道得太嚴肅,暖香也回答的很認真。接下來的氣氛多少有點詭異,言景行不說話,暖香還在“原來我家相公這麼青澀”的認知中自嗨,無法自拔。她越來越期待以後與言景行的相處了,總覺得還能挖掘出好多東西。走著走著,噗嗤笑出來。到底還是沒能忍住。

“不許笑!”

“好好,不笑。”暖香應承,話音剛落“噗哈哈哈,不好意思,我情不自禁。”

“-----”

“對不起,我總是忍不住想到寓言故事裏,那隻鹿角被藤蔓掛住的漂亮小鹿。”

------我才不是漂亮小鹿。你才是!你個沒有角的小母鹿!

言景行默默走在後麵,無語的看著前麵這個小女孩,走著走著就抽風一樣,抖著肩膀笑出來。

有那麼好笑嗎?言景行很想捏著她耳朵反問。他大約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天了。各種意義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