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雪時晴(1 / 2)

唐笑笑和父母住的院子究竟是幾進, 至今也不清楚, 也懶得去知道。

反正這院子夠大, 父母住在正房的五間, 笑笑一人獨霸西廂的三間, 東廂空著。

笑笑因病累著, 一直宅在西廂, 在臥房躺膩了,就穿過堂屋跑去書房看看書,書房倒是有個小匾, 隸書寫著“莫莫軒”,落款是“海闊”,據說是父親的親筆。

海闊, 這字起的……真闊氣。

莫莫軒大約是取自詩經《葛覃》:“葛之覃兮, 施於中穀,維葉莫莫。”

莫莫, 植物茂盛的樣子。

這裏的書籍也夠茂盛的, 除了四書五經, 唐詩宋詞, 另有大量記載閨閣趣味, 海外軼事的雜書, 笑笑企圖從中找到些曆史的印跡,發覺主流文化差不多發展到了正史的明朝。

還好,不算太久遠。

牆上掛著一軸畫, 工筆的初夏荷塘, 滿紙的翠意,碩大荷葉間探出初荷的影子,雖然筆力稚嫩,卻也獨具韻味。畫畔小字寫著:小荷才露尖尖角,瑛園寫於璽慶年壬子蘇州莫莫軒。

瑛園。

笑笑雖然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卻清楚地知道,這幅畫是自己畫的。在前一世家裏的臥室,這畫應該還掛在那兒,題字是:唐笑笑九歲畫。

一模一樣的畫,連右下角荷葉邊緣的塗抹痕跡都還在。

一模一樣的字跡,練倪體的人本就少,上一世和這一世怕都是如此吧。——蕭瑟的字體,一筆一畫間透著練達過後的孤高任性。瘦金亦瘦,卻清貴藏鋒。

笑笑的字自然青稚,真正好看的倪體卻糊在窗上——外公寫廢的畫稿,塗了清油,屈尊充了這書房的窗紙。熟宣已泛了清淺的秋色,黝黑疏朗的梅枝,點點白梅的骨朵,在秋色的紙上仿若寒星,依稀可見“快雪時晴……於故居瑛園”字樣的題款,令整麵書窗隱透著平淡天真的古意。

瑛園,應該是自己在這一世的字。遙想起以前外公曾說過,他小時候家裏曾有個小小的園子,生著極盛的綠萼梅,那園子便叫做“瑛園”。如今自己這字大約便是由此得來。

笑笑不覺有種快雪時晴的暖意,前世的一切過往,如同雪泥鴻爪,曆曆彌存,在人心裏留著奇妙的餘溫。

笑笑曾經格外向往外公口中那個叫瑛園的地方,如今,竟然有緣分能進去逛上一逛了——外公家在浙江,並不算很遙遠。

“畫這幅畫兒的時候,咱們還在蘇州?”笑笑不免問道,前一世隻是去蘇州旅遊過而已,並沒有機會在那裏居住。

大丫頭織金正在堂屋拿了雞毛撣子打掃博古架上的擺設,聽聞姑娘的話,便道:“老爺在蘇州辦起的妝花織造坊,論起來,咱們在蘇州耽的時間最久。”——織金已習慣了姑娘醒來後時不時的發問,依織金看,姑娘的腦子沒問題,隻是忘記了一些往事,經自己一提醒,往往很快便能回憶起來。

笑笑知道“妝花”,雲錦中工藝為最複雜的品種。按正史上來說,這應該由江寧織造專屬壟斷,且隻能作為皇家用品或禦賜品。

正史到了清末才把禁止民間穿綢著緞和不準用玄黃色的“衣禁”取消,也正因如此錦緞織造迎來了空前的繁華。元龍朝這一點很進步,早早解了“衣禁”,不然像唐家這樣的商賈,賺再多的錢也沒資格穿綾羅綢緞,戴珠翠釵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