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進入老太太的院子, 笑笑倒小小吃了一驚, 以為這裏一定植滿了牡丹芍藥等富貴花卉的, 結果卻如普通人家的宅院一般, 簡單利索:
正房廊前一株玉蘭一株石榴, 馨香美滿, 多子多福。青磚甬路正中擺了黃楊墩架的琉璃魚缸, 透過剔透的缸壁,可見裏麵養著的睡蓮、金魚、純色的瑪瑙石子。
耳房與廂房之間形成的小天井皆植有一叢細竹,竹下養著花, 東廂天井是菊花,西廂天井是蘭蕙,此刻正開著一大叢蝦紅色的九子蘭。廂房前則種了兩棵大梅樹, 聽歡顏說, 一棵紅梅,一棵綠萼, 豔素相宜。整個宅院似是取梅蘭竹菊四君子意, 輕描淡寫地布置院中, 隨意而家常。
等在正房門前的是個小巧玲瓏的丫頭, 叫做春線的。
二太太先在簾外問她:“昨兒鬧得太晚了, 老太太可睡得好?”
春線道:“睡得還好, 起來時也精神,隻是,一大早兒的, 太穀便來了人。”
二太太頓住腳步:“太穀?是郜家來人了?”
笑笑豎著耳朵, 搜索記憶信息,山西太穀,那是大姑家,每年大姑回娘家都會帶太穀餅。
春線壓低聲音:“是茱萸姑娘,董嬤嬤的孫女兒,說是受了傷回來的。”
幾人一聽,臉色均是一凝。
“茱萸正在裏頭呢,老太太臉色難看,一直沒做聲。”春線這也算是給主子們通了氣兒了,這才打起簾子來:“二太太、三太太和幾位姑娘都到了。”
正間裏隻兩個丫頭在,給諸位行了禮,便引大家來東梢間。
梢間裏的話卻沒住:“咱們太太性子要強,拚著命三年裏生了兩個哥兒,身子到底是虧了。他卻熬不住,允哥兒還在月子裏,他就要討了含笑,偏那含笑已經說了人,當年就要娶的,必不肯依他,太太做主放了她出去了。他在月子房裏罵罵搡搡了好幾日,到底還是強要了結香……”
老太太在東梢間的炕上坐著,冷著臉,一旁的繡墩上坐了個臉色蒼白的丫頭,旁邊一個老嬤嬤扶著她,老嬤嬤一臉的憤慨,方才說話的便是這嬤嬤了。
那臉色蒼白的丫頭,想必就是茱萸了,她雖沒氣力,聲音卻還清澈:“結香姑姑要跳井的,還是幾個姑姑將她勸下了,說為了太太也不該這樣,她便強忍了,可那姑爺……”
想來是不好說的,那老嬤嬤替她說了:“專挑結香不幹淨的幾天強與她同房,連著幾個月淋漓不淨,到最後把血淌完了,人也耗死了。”
幾人聽了,神色均都一凜。姑娘們聽了這話本該臉紅的,但因氣憤,卻也顧不得害羞了。
“這話為何不早跟我說。”祖母做了個手勢,讓那捶腿的丫頭停了手,“算起來允哥兒今年都十六了,想不到那些年裏郜至信就那樣荒唐!”又不覺道,“我們大丫兒性子爽直,辦事最是利索,怎會吃這個虧。”
“太太在月子裏,為著含笑的事兒就險些落下月子病,底下人哪個還敢給她添堵,隻說結香病了,卻是人死了半年太太才得的信兒,把姑爺著實冷了一年,他那幾個姨娘也全給他發賣了。”
“嗯。”老太太這才順了順氣,喝了口茶。
笑笑見二伯母一家無聲息地找位置坐了,自己便也與母親無聲地坐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