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轉直下(1 / 3)

盧氏的臉上, 是深深淺淺的血痕, 雖然塗了藥膏, 但仍自火辣辣的疼著。

摸了摸刺痛的頭皮, 左鬢險些被甄翠仙那個瘋婆娘薅禿了。一想起方才的驚魂一幕, 盧氏就又恨又怕。

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兒子, 一條腿塗滿了藥, 傷口驚心動魄地猙獰著,明哥兒本就生的細瘦,那母狗一嘴下去, 險些傷了骨頭。盧氏本想狠罵兩句,但此刻渾身都疼,一張嘴就疼得直哼哼, 甄翠仙差點兒把自己的嘴給撕下來, 右嘴角撕裂了一個口子,說不準要破了相——瘋婦!簡直比那母狗還狠!又抓又咬, 還撿起石塊砸人!砸自己的親哥哥!

“甄家養不熟的白眼兒狼!當初若不是我豁出臉去求唐家, 人家恨不得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想當年甄家敗落成那個樣子, 頓頓糙米飯硌得人牙疼!你們甄家的爺們兒一個兩個的提不起來, 倒是我這個年輕媳婦拿著訂親文書去的唐家, 人家這才勉強答應見見她。”盧氏捂著半邊腮幫子, 撕裂的嘴角一抻一抻的疼,一隻眼睛疼的直流眼淚,但有些話咽不下去, 必須全倒出來方能解恨。

明哥兒呆呆的躺著, 望著母親猙獰的臉,感覺有些陌生。明明今日該是歡天喜地的一天,父親的四十壽辰,來了很多的賓客賀壽,家裏的廚子忙不過來,還專門從酒樓請來廚子幫忙,整了幾桌豐盛的好酒好菜,父親領著自己向那些賓客還禮,多少叔伯稱讚自己一表人才,後生可畏。

姑姑派人送來的一杆金秤,將壽宴的浪潮推向最高點——赤金的秤!甄本的親妹妹送來的賀禮!這位姑奶奶是黃金唐家的五太太,送過來的金秤自然是純到不能再純!

明哥兒以前隻知道家裏的生活越來越殷實,卻在今日才體會到,什麼是鮮花著錦,火上烹油。

可這美好的憧憬,僅僅一天就全都破滅了。

一切都從母親讓自己娶莞爾開始——“你娶了她,不要說一杆金秤,就是百杆千杆,也都是你的!他們家沒有兒子,你娶了莞爾,你姑姑定然最疼你,既是侄兒又是女婿,唐家的東西還不全都是你的?!”

自己的確被說動了,而且母親還承諾,把可掬給自己做小妾,想想就覺得高興——“隻是,莞爾願不願意嫁我還兩說呢。”

在這個家裏,母親總是最有辦法的一個——“生米做成熟飯,她不嫁也得嫁!到時候她得求著嫁進咱家!”

母親的辦法,明哥兒也不是很懂,但又隱隱約約的有些懂——騙著莞爾進山洞子裏看小狗,逗留的時間久一點,等出了洞,再由母親安排的人撞見這一幕……表哥表妹從山洞出來,很多事情就說不清了。

父親本來還攔著,但母親說:“翠仙也是願意的,隻是不敢忤逆她婆婆,如今有了這一出兒,他們唐家不認也得認!”

自己便懵懵懂懂地按照母親教的去做,哪知道一走進洞口就被母狗追了出來——那母狗的小崽子被挪了地方,自然是不幹的,畜生護起犢子來,那是不要命的。——就仿佛今日的姑姑,平日裏總是雍容矜持的樣子,今日簡直瘋了,正如母親所說,就像一隻瘋狗,簡直要把父親和母親活吃了……

事情究竟怎樣收場的自己也不清楚,那瘋畜生的牙太利了,差點兒把自己的腿給咬斷,活到十三歲從沒受過這份疼。

明哥兒歎了口氣,看了看包紮著腦袋一言不發的父親,披頭散發滿臉傷痕一直喋喋不休的母親,終於撐不住這份累,閉上眼睛昏睡了過去。

甄本是一家三口裏受傷最輕的一個,此刻默然不語,盧氏那惡咒一般的話語,自己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眼睛望著桌上那盞如豆的燈光,長長地歎了口氣:“唉,翠仙這回恨透了咱們。”

“呸!她有什麼資格恨咱們!”或許是因為人的指甲有毒,盧氏臉上的那些抓痕都紅腫鼓脹起來,整張臉又紫又紅,像個掛在秤鉤子上的豬頭:“當年她去見唐老五,我當了衣裳給她換首飾!我自己的兒子都吃不飽,還要省出牙縫裏的給她燉雞吃,隻為了讓她看著麵色紅潤好看!我圖什麼呀?她今日往死裏抓我,恨不能挖出我的心肝來!”盧氏拍著自己的心口痛哭起來:“沒有我哪有她的今日!她竟還要跟咱們恩斷意決!她那兩個閨女哪一個配得上咱們明哥兒!若不是因著唐家家世,因著咱們的親戚關係,那兩個尖嘴猴腮的眯眯眼兒,給我兒子提鞋都不要!”